第21頁 文 / 關關
他一看見晉歡,就朝她走過來,明顯是在等她了。晉歡不停地叫自己不要慌張,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找你。」他平心靜氣地說。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話牽動,但她命令自己不能這麼沒用,於是她硬起心腸:「找我幹嘛?」
「我想你。」他沙啞地說,眼光閃閃地望著她。
若是從前,他這麼樣直接而強烈的感情表達定會令她心動怦然,然而現在,在她感情激盪的同時,理智也迅速築起一道冰冷心牆,不准他跨越。
「不是都說清楚了?」她知道自己的口氣一定不夠強硬,但還是斬釘截鐵地說:「我以為我們的關係都已經撇清了。」
「哪那麼容易?」他看著她,眼光清亮。「縱使我不停地跟自己說,你沒什麼好,又愛打人,又不機靈,但我總是忘不了你那自然開朗的樣子。就像你,難道可以就這麼輕易地把我給忘了?」
「沒錯。」她抗拒地,說謊。
「錯得很。」他有把握地道:「你要是真的把我忘了,剛才看見我的時候表情就不會那麼激動。」
他的自信讓晉歡明白,再和他逞口舌之能,只是更加速她的節節敗退而已。她歎:「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你。」他又重複了這三個字。那雙深黝的眸子中充滿了愛意,光只這麼凝視著他,都足以令她感到昏眩。
「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如果我們不能夠在一起,我會傷心,但不至於會傷心到去死……」他微微一笑,似乎很感歎。「我錯了。這幾天沒有你消息的日子,我還真想去死。」
她愣著,十分意外,沒想到他會這麼坦白。
「我向來認為自己很厲害的,女人在我身邊來來去去,我一點感覺也沒有,除了你……」他自嘲地笑笑。「也許當你真正愛上了一個人,就是這樣的了。不管我再怎麼告訴自己,你沒什麼,你不值得我這麼難過,但這完全沒有幫助,我好像失去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他專注而深刻地注視著她。「所以我知道,我該把它找回來。」
她被撼動得難以言語,愈聽愈驚訝,愈聽愈感動,他的這番表白強烈震撼了她,讓她難以招架。她怔怔地瞅著他,只是看著看著,眼睛濕濕的,眼前霧霧的。
「你那些其他的女人呢?」她仍堅持著拒絕他。
「我會斷絕和那些女人糾纏不清的關係,」他頓了頓,似乎正在下他人生當中很大的決定、很困難的抉擇。「我會試著給你你想要的承諾。」
晉歡怔住了,彷彿沒聽懂他的話,又像是聽見了,只是不敢相信。那一剎那,她的理智正一點一點碎掉,當初愛上他時的衝動又回來了,他愛她,甚至願意為她改變,她還求什麼呢?
她正想走向他,只想不顧一切投入他的懷裡,然而這時她的手肘被人輕輕撞了一下,她驀地轉頭,一個美麗年輕的女郎很快對她歉然一笑,「啊,抱歉。」
原來女郎要進停車場取車,而晉歡正站在停車場門前,阻了人家的路,晉歡趕忙讓出路來。這是個小插曲,原本該是個完全沒有意義的一段意外,然而就在女郎經過淨齊身邊的時候,晉歡明顯看見女郎不捨地回眸又看了淨齊一眼,欣賞的眼光又溫柔又嫵媚,彷彿淨齊身上有條無形的線,足以把她拉過去。
晉歡像是頭上被人澆了盆冷水,神思一凜,忽然醒了,那個困擾她的老問題又來了。淨齊是個黏蚊板,即使他不去招惹女人,女人也會來招惹他,這也許不是他的錯,但她注定要在他身邊提心吊膽,提防著他變心、擔心著自己拴不拴得住他。
這並不是她要的呵。「算了,」晉歡是真的看清了。她的熱情冷卻了下來。「我們不可能的。」
淨齊幾乎難以相信晉歡的變化,怎麼可能前一秒還感動地要投入他的懷抱,下一秒又冷淡如冰?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僵硬:「別再拒絕我。我很驕傲的,我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
她抬頭看他。「如果我這次再拒絕你,你就永遠都不理我了?」他的眼光陰鬱。「可能。」
「那就別理我了吧。」她簡短地說。「我們真的不適合。」
不管他怎麼說,竟都打動不了她?他的臉色變得陰沉,眼裡有著火焰。「你所要求的,我都願意去做,你還拿這種理由堵我?」
「沒有用的。」她歎氣。「就算你不費心去維持跟其他女人的關係,總有女人會自己來追你。我不想每天提心吊膽地擔心你會不會被搶走,我很單純的,我只想要一個能給我安全感的男人。」
他懂了。從頭到尾,她就是不信任他。他是這麼一個不能讓女人信任的男人?他生氣了,不知是氣她還是氣自己。他的驕傲開始在他心中發酵,他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了,還要他怎樣?
她既然不肯回來,那就算了。
他鐵青而冷漠的臉色正傳達著他的心情,晉歡就算再遲鈍,也能從他的神情中讀出,他恐怕是不會再留她了。
她從皮包裡找出車鑰匙,打算進停車場取車。
淨齊看見晉歡手裡的鑰匙,不是他的舊車,但那鑰匙又不新,顯然並不是新車。他心思一動,忽問:「你開誰的車?」
「是韓諱的,他借我開。」晉歡不想瞞他。
「韓諱……」他諷刺地揚了揚眉。「你又回去找他了?」
「算是吧。」晉歡不慍不火地說。
「真好。跟我吵架了,還可以回去找備分。」他的口氣不只嘲諷,還有著風暴的預告。「我跟其他女人有牽扯就被你罵成這樣,但你現在跟我又有什麼分別?」
「當然有分別,我沒有同時和一堆男人和在一起,我只有他一個。」她理直氣壯。「而且在你之前,我就已經是他女朋友。」
「是嗎?」他笑了,十分揶揄而不屑,他的自傲像是在安慰他自己,也告訴晉歡:「不過沒關係,我曾經從他手裡把你搶過來,我可以再搶一次。」
「你沒機會了,」為了讓他死心,晉歡不介意說謊。「我要跟他去美國。」他深呼吸。「你去美國幹什麼?」
「去度假、去找工作、去唸書,隨便,」她本來還沒答應韓諱,但現在講起來卻像是已經成定局似的,「反正我半年之內不會回來。」
「雜誌社呢?」他緊盯著她,驚愕、迷亂,他沒想到她會做得這麼絕。「你不要了?」
「我沒有一佰萬,又沒辦法讓你回去接掌程先生的事業,雜誌社勢必要被賣掉的,」她理智地:「我到那時一樣要辭職。」
他的臉色驟地變了色,眼神痛楚而慌亂,似乎一直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感覺到晉歡是真的要跟他一刀兩斷、是真的想徹底拒絕他,不是耍個性,不是嘔氣,是真真正正的結束——
這念頭使他的每根神經都抽痛了,他的自傲不見了,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他衝口而出:「不要去!你別走——」
「算了吧,」她痛苦卻堅決地望著他。「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我不想再繼續錯下去。」
她甩開了他的手,狠下心,頭也不回地坐上車,開走了。
第十章
淨齊並不知道,在他去找晉歡之前,她的心裡還有個天秤,一半是和韓諱去美國,另一半是不去;然而經過了停車場的那晚,晉歡十分確定,如果她真心想斷絕和淨齊的關係,和韓諱好好發展,那她非得離淨齊遠一點不可,因為她完全沒有把握,自己還能拒絕淨齊幾次。
也因此,在她心中的天秤上,「去美國」的那一邊,無端多了好幾個砝碼,韓諱還真該感謝淨齊的幫忙。
然而這天,程先生卻意外出現在公司;他一來,就讓晉歡到他辦公室裡,門一關,他還沒坐好,就先問:「我聽淨齊說,你要去美國半年?」
這對父子還真是無話不談。晉歡懊惱著她對淨齊說謊,現在說實話也不是,只好模糊其辭:「有這打算。」
程先生仔細看她。「那這工作,你是準備辭了?」
「如果要去,當然是辭了。」
他取出一支煙,點燃了,又深深吸了一口,才緩緩說:「淨齊這幾天跟我談了很多,你知道,他希望我把這家雜誌社送給你。」
她一驚,愣住了。
「我跟你說過,我是個商人,不做虧本的事,」他又吸了口煙,很生意人的口吻:「所以我希望的,是能把雜誌社賣給你。雖然我們有過一個協議,如果你能勸淨齊回來接我的事業,我就送你雜誌社。」
他忽地自己笑了起來。「但這是個接近天方夜譚的想法,淨齊絕對不可能答應的。其實我心裡也有數,所以我老早就把事業傳給了我女兒女婿。」
死老頭。晉歡瞪著他,既然如此,當初幹嘛還下這種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