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關關
「你是覺得,這樣他就會忘了你嗎?」黛榕似乎終於把想問的都問完。她思索了一會,好半天才終於歎了口氣,顯得有點感傷,然而黛榕為什麼感傷?晉歡也不懂。
「這不是辦法,晉歡,」黛榕感歎地道:「你既然不想騙他,還是跟他說清楚吧,要分要合,總得有個答案。」晉歡咬了咬唇。這道理她當然明白,但這卻是她最不想去面對的事。
黛榕琢磨著晉歡的神情,好一會,她卻突然決定了什麼似地站了起來,「算了,我先走,不等他了。你幫我跟裘媽媽說一聲。」
「等都等了,為什麼這麼急著走?」晉歡很意外,她不是有事跟韓諱說?
「沒關係,改天再找他吧。」黛榕忽然變得很匆忙,後悔在這待了那麼久似的,不聽挽留便走到晉歡家大門。
晉歡追出去,理當要送,黛榕卻已穿好了鞋子,按下了電梯鈕。電梯慢慢往上爬,在六樓開了門,然而門開的那一剎那,黛榕和晉歡俱都愣住了,就有那麼巧!韓諱剛好從電梯內跨出。
「你回來了?」黛榕竟也愣著了,平常的伶俐好像都不見。
晉歡才是最有資格不知所措的人。她躲了韓諱這麼久,沒想到在這時候破功。她尷尬地想把他推給黛榕,「呃……黛榕找你有事。」
「沒有,我沒什麼事,不急的!」哪曉得黛榕竟也一臉惶然,只是一心想溜。把皮球又踢回給晉歡:「倒是你們……好好談談吧。」她看看晉歡,意味深長地投去一瞥,在電梯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閃進電梯。
「我先走了,再見。」
電梯門關上了,樓梯間裡只剩下韓諱和晉歡。晉歡低垂眼簾,根本不敢看韓諱,只聽見韓諱用著依然溫和的聲音問她:
「你還想繼續躲我嗎?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假裝現在沒看見你。」這話真教她無地自容。晉歡知道自己今天非得面對他不可了,但她能說什麼?
「抱歉……」她只得以這話當開頭。
她躲了他這麼久,韓諱其實只覺得納悶不解,並不至於氣她,眼前她咬著唇、既為難又感歎的神情,倒才真的讓他心疼。他更和緩地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能跟我說?」
「去你家好不好?」晉歡要求,總不能在樓梯間裡要她講這些,或是去她家講給她老媽聽?
韓諱拿出鑰匙,迅速進了屋,開了燈,晉歡便置身於他舒適溫馨的客廳裡了。韓諱替她倒了杯水,她捧著水杯,眼睛也望著水杯,慢慢說:
「幾乎在認識你的同時,我認識了我老闆的兒子。我當初覺得他這男人很耍賴,很不可靠,所以當黛榕把你介紹給我的時候,我立刻就決定我要愛的人是你,不是他。只是……」
每個故事都因為有一個「只是」,而造成了無數的波折。要晉歡把這段插曲和她內心對淨齊的感覺告訴韓諱,講的人不容易,聽的人更不容易,然而她坦然的個性在此時發揮了作用,既然要認錯,就徹底一點,既然要說故事,就別隱瞞。
她一口氣說完,才終於抬頭看他。「你問我為什麼躲你,因為我根本沒有臉見你,你才去美國沒多久,我就見異思遷。」
他的視線正對著她,卻沒有停佇在她身上,手肘撐在膝上,合掌放在下巴前,是個陷入思索的神色。晉歡戰戰兢兢地等著他發火、等著他罵人、等著他鄙視她……
然而這些反應韓諱都沒有,他只是問她:「你現在跟他,已經分手了?」
「嗯。」
「你覺得我們還可不可能?」他又問。
晉歡怔了怔,卻仍是搖搖頭。「你的週遭也有許多女人,你有很多選擇,不必要一個記錄不良的。」
他的眼光直直看著她,「你對我,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怎麼可能?晉歡在心底歎氣,實話實說:「其實我對你的心並沒有改變過,只是……我愛上他了。」
他又再度沉默了。半晌,他才吸了口氣,坦率地道:「老實說,你和程淨齊發生的一切,是真的讓我震驚;但話又說回來,大家未娶未嫁,我並沒有權利阻止你選擇,或者是他和我競爭。所以在我出外這半個月……我也難咎其責,因為是我自己沒有待在你身邊好好陪著你。」
她呆呆地望著韓諱,他此時的神色是那麼篤定、那麼自然,他並非耍什麼花招,而是真的胸襟開闊、明辨事理。她奇異地望著他,忍不住又開始對他崇拜而佩服。她不假思索地歎:「你愈對我這麼好,我就愈愧疚了。」
「我喜歡你的真誠、坦率,對你的感覺也很特別,所以我並不想這麼輕易放棄你。」他深深注視她,接下來說出口的話,足令晉歡震驚。「你願不願意,給我,也給你自己,再一次機會?」
晉歡渾身掠過一絲悸動,有意外,有感動,也有迷惑。她從不知道韓諱對她用情這麼深,也許因為他向來含蓄,掩飾了他的情感。她的眼光閃了閃,淚霧緩緩瀰漫。沒有了淨齊,還能有韓諱,她何其幸運!
他走過來,坐在她身邊,輕輕一攬,就把她擁入懷裡了。晉歡靠在他胸前,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並不激動,反而有一種平靜安詳。她只覺得這男人足以讓她安安靜靜地、踏踏實實地依靠。
像是撫慰著她這些日子的紛紛擾擾、傷感的感情波折。她閉上眼,依偎著他,貪戀似地沉浸於他帶給她的溫柔情感。
「我下個月要去美國。」他稍稍推開她,忽然說。
「又要去?」晉歡心一沉。
「我姐姐姐夫想自己創業,對我的麵包坊很有興趣,我得回去幫他們忙,至少等業務穩定了才能回來,這次大概得待半年。」
「半年?!」晉歡嚥了嚥口水,「那你這裡的業務怎麼辦?」
「這裡的一切都已經上了軌道,比較不擔心,」他說,「我也可以兩邊跑。」
晉歡不只慌張,心也涼了一半。想她和韓諱的感情當初才剛萌芽,就因為韓諱去美國而禁不起考驗,現在韓諱又要去,而且一去就是半年,是不是象徵著他們兩個肯定是徹底無望了?
「別擔心,」他望進她的眼,早猜到了她在憂心什麼。「其實,我打算帶你去。」
「我去美國……做什麼?」她輕呼,十分困惑。
「我記得你說過,你們雜誌社會賣給別人,你也可能失業,」他沉穩地提供建議:「也許你可以考慮暫時換個環境,也許去美國進修,或是單純度個假,充充電?」
他這話並非突發奇想,而是經過仔細考慮,真正可行的。晉歡不得不承認他在她陷入泥淖似的感情和工作之中提供了另一條路。沒錯,她沒有一佰萬,她和淨齊又沒結果,雜誌社是肯定會被賣掉的,到時候她要去哪?
她考慮了一會,說出的話並非拒絕,而是細部的擔憂了。「只是,去美國半年,要花好多錢吧?我存款不太多……」
「我想你大概不肯用我的錢,」他微笑。「不過我在那有房子,至少吃住都沒問題,花費不會太大。」她凝視他,韓諱果然把一切都想好了。跟他在一起,她什麼也不必擔心,因為他都會替她打點好。
「最主要的是,我想帶你離開這裡一段時間……」他深刻地看著她,「離程淨齊遠一點。」
她怔了怔,忽然說不出話。即使面對著韓諱,程淨齊這名字還是有能力牽動她心的一縷心弦,她不得不佩服韓諱對事的深思熟慮。她此時只明白一件事——和韓諱在一起,將會是平順、平安、平穩,三個平字加起來的幸福。
「別急著回答我,你得好好考慮。」他體貼地笑了笑。
她深深看著他的眼,終於允諾:「我會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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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歡是真的仔細考慮著韓諱的建議,也跟爸媽討論過。裘爸爸裘媽媽雖然都認為韓諱是個好女婿人選,但總是唯一的女兒,從小到大都跟在身邊,很捨不得她去美國那麼遠的地方。
晉歡自己,也從不像許多人會有出外遊學居住之類的準備,她壓根兒從來就沒想過這些,要她一下子去個陌生的環境待半年,她也有點疑慮。
然而另一方面,晉歡卻也覺得換個環境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畢竟她的工作快沒了,橫豎都是一個新的開始;而且,韓諱的未雨綢繆也不是沒道理,離開原來的環境遠一些,她應該更能忘記淨齊。
淨齊其實並不完全是她考慮要不要去美國的重點。因為這幾個星期以來,她都沒再見到淨齊,也許淨齊已經對她徹底死心了。她心想,他在女人方面一向無往不利,並不需要等她回心轉意。
但晉歡想得太簡單了。
這天,她去拳擊教室打沙包,下了課經過停車場,才剛一走近,就看見靠在圍牆上的淨齊,瀟灑不羈、帥勁英挺,依舊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勾引著來往女人的視線,依舊能讓晉歡神思慌亂,心臟不受控制地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