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關關
謝太太頓了頓,有點傷感地,"我不得不告訴我女兒,從現在開始,媽媽要去找工作了,但媽媽沒什麼技能,所以賺的錢只夠養你和弟弟、妹妹,並沒有餘力再讓你學音樂了。季先生,你能明白我說這話時心裡有多難過嗎?"
整個辦公室裡是一片寂靜,嫻嫻默默不語,柏毓也回答不出來。
謝太太繼續說:"我的大女兒很懂事,她聽完之後,就把她的小提琴收起來了,收到櫃子最上面的那一層去,然後跑來跟我說,她說:媽媽,我不學琴了,我要快快長大賺錢。這時候,我的心裡已經不是難過,而是悲哀了。我女兒原本也許會是個小提琴家,但現在,她以後大概只會是個店員,或者是一個普通的公務員。"
謝太太站在那裡聲音已經很難平穩。
"我並非是一個很依賴別人的女人,我也知道要自食其力,但我的前夫不該規避責任,這也是他的子女,他有義務讓他們過好一點的日子。現在我的大女兒很高興,因為她又可以找回她最喜歡的小提琴了;我更高興,因為我不至於抹煞了一個未來的音樂家。"
她一口氣說到這:"所以,我該感謝你,我也會要我女兒永遠記得這些。謝謝。不打擾你了。"
謝太太說完,輕輕鞠了個躬之後就走了。嫻嫻一看,立刻主動地送她出去。
而柏毓只是愣愣地坐在那。他心中的震驚與激動,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他幹了這麼久的律師,一向只有他的當事人誇他好,然後掏一把律師費給他,之後兩不相干;從來沒有過對方的當事人誇他好,而且還這麼、這麼誠懇地來感謝他的!
這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可是……呼!他吐了口長氣。天,她剛才那番話還真教人感動!好像他真的做了件什麼大事一般,值得她們母女倆記一輩子。
"怎樣?"嫻嫻送完謝太太,又繞回來。"感覺很好吧?你從來沒被人這麼感謝過耶。"
"很稀奇吧?"他自嘲著。
"你以後多做點善事,就不稀奇了。"嫻嫻笑道。
可是往日慣於跟她嘻嘻哈哈的柏毓卻玩笑不起來。
"你在煩惱蔣小姐跟那個咒語的事?"嫻嫻大膽地開口了。這件事,自從那天Party裡菱謦大聲宣佈之後,全事務所的人都知道了。
柏毓仍不開口,但人了臉上煩悶的神情全是默認。
"不是我說你,老闆,"嫻嫻歎口氣,"你也真死腦筋。別說那個詛咒荒誕無稽了,就算是真的好了,那又怎樣呢?你現在變得這麼可愛、這麼受人歡迎,我還寧願你不要變回以前的你呢!"
柏毓怔愣著,被嫻嫻的話給震住了。她的解釋雖然有點另類,但也不能說她沒道理阿!
"蔣小姐是個好女孩。你好好想想吧,老闆。"
嫻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關上了門,把空間又還給了他。
這一切還真是複雜極了。柏毓倒回他的大座椅,他的一雙長腿又跨回桌上。閉起眼睛,煩惱的事一幕幕從眼前劃過棗大師的斷言、韓澤宇的否認、嫻嫻的勸告,還有當初那老太婆瞪著他時那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眼神……
他的頭更痛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聲微弱的"叮噹當"聲音。
什麼聲音?柏毓合起的眉眼蹙了裡。好熟悉!是在哪裡聽見過?他不由自主地藉著那細微的聲響,搜尋記憶……
想起來了!霎時柏毓的眼睛陡地張開,蹺在桌上的腳也警覺地即刻放下。因為那聲音太不尋常棗那是花生項圈上的鈴鐺所發出來的聲音!花生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或者是他聽錯?
他下意識站了起來,往聲音的方向尋去,衝出辦公室,進入大廳。他的眼神直直而呆呆地瞪著地面一隻繫著鈴鐺項圈的小豬,果然是花生!
"它怎麼會在這裡?"柏毓隨手逮住辦公室裡一個新來的男助理,迫不及待地問。
柏毓那又疑惑又急迫的神情嚇壞了那個男生,他脫罪似地猛搖頭,"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誰放出來的。"
這不是誰放出來的,而是……
一陣莫名其妙的不祥預感忽然竄上柏毓的神智。他氣勢洶洶地又問:"是誰帶它來的?嫻嫻呢?嫻嫻棗"
助理似乎很怕他下一步就要揪住他的衣領,他防禦地先往後退了一步。"我不曉得,嫻嫻剛下樓去了!"
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柏毓氣急敗壞地瞪那男生,又瞪小豬,心裡亂成一團。
如果是貝凝送它回來,應該會有人告訴他才對,莫非……是小花生自己跑來的?是因為貝凝拋棄了它,所以它自己認路回事務所來了?不可能。柏毓即刻甩掉這個想法。貝凝一向疼它,而且她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不可能隨便拋棄小動物。那……小豬為什麼單獨出現在這?
是……小豬被人偷了?被搶了?否則貝凝怎麼可能任由小豬亂跑?還是貝凝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一陣麻痺忽然竄上他的腦門,一想到貝凝也許出了事,他整個人都震動而痙攣起來。他的手心出汗,額頭也冒著汗,只想了兩秒鐘,他立刻丟下事務所,丟下小豬,衝下樓去。
地下室的停車場裡,他衝向他的車,發顫的手幾乎拿不好遙控器開車門。好不容易按開了車門,身邊卻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咦?你要出去啊?我剛好來找你耶。"
他猛一回頭,看見剛停好車的菱謦,一臉"好巧"的表情對他甜笑。那張臉柏毓看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沒有感覺。他毫不留戀地立刻又轉過頭來,發動車子。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見?"菱謦不甘心不被理會,她趴在柏毓的車窗上,衝著裡頭的柏毓嚷:"你這麼急要去哪?"
"去找貝凝!"柏毓現在的腦裡只有貝凝,他期盼貝凝不要如他的預感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棗他得親自趕去看看才能放心。
"那個女人?"菱謦不置信地破口大叫:"你有毛病?一切不是都弄清楚了,你還要去找她?!"
"沒錯,我還是要去找她,"柏毓心裡非常著急,但因為菱謦霸著他的車窗,不能就此發動汽車,他又急又惱,恨不得不要管菱謦的安全,直接踩下油門算了!
"你這個大白癡!"
菱謦氣得大力跺腳。趁著她的人離開車窗,柏毓立刻眼明手快地一踩油門,車子迅速從她眼前絕塵而去。而那部名貴進口車因為近日有點毛病,還從屁屁冒出一陣黑煙,惹得菱謦一頭一臉都是!
"季柏毓,你不只白癡,還是個王八蛋棗"菱謦憤怒地在停車場裡兀自大罵。她這麼氣憤或許還有一個原因棗
在她跟貝凝的戰局裡,這回她肯定是徹頭徹尾出局了。
☆☆☆
加足馬力,油門踩到底,柏毓冒著生命危險與罰單的轟炸,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貝凝家。車子隨便一停,他立刻衝上樓,奔向那扇他熟悉的大門。他本能地推了推門棗上鎖了。他又按了門鈴,沒人。柏毓發覺自己不只手心在冒汗,連背上也是一身冷汗。
鎮靜,鎮靜。他告訴自己,強迫腦子恢復清晰。他想起自己有貝凝家的鑰匙,終於才比較不像白癡地拿出鑰匙開了門。然而才打開門,柏毓的心又立刻往谷底一沉棗
屋裡不只不見花生的影子,也像是許久都沒人住過了。到處都收拾得整整齊齊棗不見待洗的髒衣服,流理台上甚至蒙上一層灰。貝凝如果還住在這,怎麼可能容許這種情況發生?他的心一寒,整個人像是陷入了空白,連思想的能力都消失了。貝凝去了哪裡?她在哪裡?她怎麼可能任由她最寵愛的寵物在街上流浪?
也許是自己嚇自己,他安慰著自己,也罵自己。
怎麼那麼笨?打行動電話找她吧。但他忘了帶自己的手機。他走向貝凝家的電話機,卻發現自己的腳好像僵了,去拿話筒的手也顫著。他提心吊膽地撥下號碼,閉上眼睛,又驚慌又期待地等回音棗
"你在這幹麼?"
有回音了!不,這不是話筒裡的聲音,電話裡的聲音是:"您撥的號碼現在無法接通……"
柏毓倏地回過頭來,發現門口站的是胡妮,更令他驚訝的是,胡妮手上的皮鏈繫著一隻小豬……粉紅色的小豬!
他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往後摔倒。他沒來得及回答胡妮,急著反問:"你什麼時候去把它牽回來的?"
"你在說什麼呀?"胡妮一臉糊塗。"我剛才才把它從這裡帶出去噓噓啊。"她走進屋,把鏈子從花生頸上解下。
"都是貝凝啦,"她抗議。"回新竹老家,又不敢帶花生一起回去,所以要我每天來喂花生,還要遛它,累死了!"
柏毓傻傻地看著胡妮,傻到真的很像個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