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谷淑絹
聽見斐麗接近的腳步,費琦將自己更深地藏到角落裡。
此刻,再多的白紗,也網裹不了又被重劃一刀,不住淌血的傷口。
她不要讓斐麗在今天,看見她的疼痛和絕望。
「Itmusthavebeenlove、butit,sovernow.」將自己灌得爛醉的費琦,哼著剛剛舞台上的歌,搖搖晃晃地走到大街上。
正要橫過馬路,一雙手粗魯地將她攔腰包裡進懷中。
「你們找死啊?現在是紅燈耶!」車主探出頭來,怒氣沖沖地叫囂著。
「對不起,對不起。」將費琦護在懷裡的男人連聲抱歉著。
那是費琦熟悉的味道和聲音。
她抬起沉重的頭:「啊,Paul!是你,你真的來了。」
費琦安心地,在男人的懷中,沉醉了過去。
第四章哈瓦那的微笑
費琦在一陣濃郁的、溫暖的、蠱惑的咖啡香中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鋪滿陽光的單人床上。
這是一間由車庫改裝成的小巧套房,所以空間並不大。
費琦環視四周。一覽無遺的廚房、餐廳和臥房,最後,框住她視線的,是一扇鑲在補土白水泥牆上,墨綠色的窗口。
一盆盆藍色的、紫色的、粉色的非洲重,非常春天的,並列在窗子的護欄上。
窗口外,一件白紗長洋裝,在寶藍色的竹竿上,正迎著微風和陽光,像一面無憂無慮的旗幟,飄飄蕩蕩。
那是她用來裡傷的白紗。
——怎麼會?
費琦拉緊覆蓋著自己的棉被。
她閉上眼睛,感覺溫熱的棉被下,自己的身體上,是一件薄薄的絲質襯衣。
她幾近赤裸地,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而她的洋裝,竟然比穿在她身上更快樂地,飄蕩在別人家的竹竿上。
昨晚的宿醉,此刻讓她頭痛欲裂。
「嗤!噬!」
一隻雪茄煙色的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窗台上。牠綠色的眼睛專注地盯牢費琦,而且直豎著長長的尾巴,咽喉不斷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可能是我身上有魚的味道。
想起家裡一缸子的魚,費琦直覺到這隻貓的不友善。
「牠喜歡妳。」一個男人說。
——誰喜歡我?
費琦轉過頭去。
穿著白色V領線衫的巖也,一雙深棕色的眼睛,在年輕好看的臉上,蕩漾著淺淺的笑。
費琦突然覺得,這是一個陌生的,但令人安心的地方。
「哈瓦那,牠喜歡妳。」巖也指的是那只不友善的貓。
哈瓦那優雅地跳下來,婀娜多姿地繞著圈圈,摩搓著主人的腳。
「怎麼會?牠對我警戒地豎直尾巴,還對我滿懷怒意地低聲吼叫。」費琦用被子掩護自已裸露的肩臂,緊貼著床頭,坐直了起來。
巖也用腳踝輕輕愛撫著哈瓦那:「貓和狗是不一樣的,牠將尾巴直直地向上豎立,是表示快樂;牠的咽喉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也是一種感覺穩定、愉悅的反應。如果牠對妳揮動尾巴,那才表示,牠正處於一種焦躁、不安的心理狀態。」
「原來我誤解牠了。」費琦覺得有一點歉疚。
「就像每一個人表達情感的方式都不相同一樣。笑臉迎人,不一定真是善意;惡言以對,或許是出自一種想保護對方的想法。」巖也將哈瓦那抱進家裡。
——惡言以對,或許是出自一種想保護對方的想法。
費琦咀嚼著巖也的話。
——這真不像一個孩子的口吻。
哈瓦那用溫暖的舌頭輕舔著巖也的手臂和臉孔,牠的耳朵左右垂下,眼睛半閉著,充滿了對待情人的性感姿態。
一幅幅潛伏在費琦腦海裡的畫面,像連環圖畫,突然,一頁頁,啪拉啪拉地翻動起來。
——轉角的綠街99號、熱情搖滾的舞台、自我麻醉的豪飲、迎面而來的街車、男人溫柔的擁抱……下一個畫面呢?
「昨天晚上妳喝醉了,我原本想送妳回家,結果,妳根本連自己是誰都說不清楚。後來,我打了電話,妳男朋友好像不在,是電話錄音機。所以,我只好先把妳帶回我家。不過,我已經在妳男朋友的錄音機裡留言了。」巖也遞補上缺頁的畫面。
——他怎麼會知道Paul的電話﹖
想起自己一被問起電話號碼,就會大刺剌地秀出刺青的習慣,費琦將裸露在外的手腕,深深地埋進棉被理。
「我以為、他昨晚就會來把妳接回去的,可能他還沒回家吧,所以沒聽到電話留言,或許,再等一下,他就會來……」
「他永遠都不會來了﹗」費琦咆哮著。
「喵嗚﹗」受驚的哈瓦那,從巖也的懷裡一躍而下。
費琦的吼叫,嚇了巖也和哈瓦那一跳,也讓自己愣住了。
——怎麼可以這麼說呢?自己從來都不准自己這麼說的啊。
她被自己嚇壞了,一臉蒼白。
「先吃早餐吧。」巖也故做輕鬆,將盛滿早餐的拖盤放在邊几上。
白瓷拖盤裡,躺著兩塊三角形的乳瑪琳烤吐司,排列成梯狀的煮蛋薄切片和五顆新鮮的草莓。
「低脂牛奶。」巖也隨後又將牛奶端上:「放心吃吧,這是低卡套餐,既營養又不會發胖。」
「你該給我一杯黑咖啡和一顆阿斯四靈當早餐的。」從前宿醉醒來,尚恩都是先想辦法安撫她的頭疼的。費琦想,如果有了阿司匹林,她剛剛就不會那樣「失常」。
「為什麼?好讓妳輕而易舉的從這一場宿醉中醒來;然後,再毫無後顧之憂的,早一點進入下一場宿醉?」巖也淡淡地說,悠閒地靠在牆邊,喝著手上香味四溢的曼特寧咖啡。
他在教訓她,用一種優雅的方法。
費琦拉緊身上的棉被,倔強地別過臉去,恰巧又遇見窗口外,那件攀在別人衣竿上,樂不可支的白色洋裝。
「會冷嗎?昨天妳吐了自己一身都是,所以我幫妳把衣服洗干掙晾起來了,現在還沒幹,妳先穿我的衣服,好嗎?」
「我現在很好。」費琦用巖也的棉被,將自己裡成一個不見手腳的雪人。撇過去的臉,並不想移回原來的角度。
平靜的單人床突然一沉。
「吃吧,妳那麼蒼白,需要營養。」巖也坐在床緣,將拖盤放在自己的膝上,拿起一片溫熱的吐司,輕靠在費琦別過去的嘴角。
——我睡了他溫暖的單人床,昨晚,他一定是睡在冰涼的地板上吧。
——吐了自己一身都是的我,昨晚,一定也吐了他一身吧。
——要將那一件沾垢的洋裝,洗回原來白白淨淨的模樣,一定費了他一番功夫吧。
——為我準備這一份既營養又不會發胖的早餐,讓他傷神不少吧。
——而我,甚至連一句謝謝也沒講。
想起巖也的友善和體貼,想起自己的無禮和孩子氣。費琦軟化了。
她回過頭來,臉頰輕觸到巖也拿著吐司的手,一陣溫熱直熨心房。
突然,她瞥見靜立在牆角的一把空心吉他,一股衝動更加速了心房的震幅和熱度。
「你會彈吉他?」
巖也搖搖頭:「不算真的會,只會彈幾個簡單的和弦,這把吉他是房東放在這裡的。」
「可以為我彈奏它嗎?」費琦的眼中盛滿請求和渴望。
「可是我真的彈得很爛;其實,說彈得爛,還算抬舉我自己了。」
「Please!」費琦求他。
她渴求的眼神,像一個無辜的小女孩一樣,巖也不忍心拒絕她。
「先說好,妳聽了不要害怕喲。」
費琦點頭。
「嗯……還有!所有的早餐都要吃光光。」
費琦十分乖巧地,又點點頭。
巖也坐在床緣,生澀地抱起吉他,別手地,為每一根指頭尋找落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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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愛的羅曼史。
巖也的技術的確很差,旋律斷斷續續、弦音疵疵擦擦的。但是,他的眼神如此專注,汗水甚至滴落在他的臉頰,他壓著琴弦的手指,奮力而修長。就像Paul樣。
「Everyrosehasitsthorn、justlikeeverynighthasitsdown……」
Paul的身上僅套著一件破牛仔褲,性感地坐在床緣,熟練地撥弄著琴弦,唱著抒情搖滾,深情款款地看著張開雙眼,卻仍賴在床上的費琦。
這常常是她的起床號,如果前一天Paul留在她的枕邊的話。
結果往往是,費琦沒離開賴著的床,而是Paul被她的熱情逗弄又誘回了床上。
那是一段多麼美好的時光。
Paul的吉他、Paul的聲音、Paul的胸膛、Paul的臂膀、Paul的身體、Paul的溫度、Paul的所有……
看著地專注彈琴的側臉,費琦像從前一樣,不由自主地,將手伸出裡覆的棉被外,輕撫著地汗濕的頭髮、頸項、臂膀……棉被從費琦雪白的、幾近赤裸的身上緩緩地滑落而下。
巖也來不及反應,費琦的唇已經濕暖地輕覆而上。隔著柔軟的白絲襯衣,她熱情地擁抱他、輕吻他,感覺他的身體和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