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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古明希

    話聲未止,「嘩啦」一聲,席上一個官員打翻了酒杯,抖著手驚恐地指向黑漆漆的窗外,「有人……船外有人……」

    「怎麼可能有人?外頭是河啊!」另一名官員笑著轉頭去看……「啊!真的有人!」

    數名黑衣人由水中翻上船,面罩外的雙眼流露著猙獰的殺意。

    「狗皇帝,在這破船上,看誰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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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刺客——」

    船上幾個御前侍衛已先上去抵擋,不過黑衣人雖不多,卻刁鑽得很,採取游擊方式,一個抵三個,所幸席上也有一些武官,手中沒有武器,也只好折下桌腳便擂了上去。叫喊聲及碰撞聲不斷,划船的船夫早就犧牲了,許多人的鮮血濺上游舫的簾子,刺客的、侍衛的屍體被踢下水,引起的波動讓船面搖晃不止。

    文官和妃子們驚叫著躲到船艙的角落,朱翊不著痕跡的站在朱祈良身前,也等於站在容華身前,擋住所有殘忍不堪的畫面。他沒有出手攻擊,冷靜地觀察形勢,來人武功泛泛,要想刺殺皇帝,這等人是不夠的,所以更厲害的敵人必定尚未出現。

    黑夜裡,岸邊留守的皇室侍衛看不見船上的狀況,不過遠遠傳來的喧鬧聲及沒水聲極不尋常,這才派幾個人划船過來看看情況。

    船上的嘶殺聲不止,水面漂浮著幾具浮屍,康妃從窗口見到此景,尖叫一聲昏了過去,恰好倒在淑妃身上,嚇得淑妃以為她遇害了,大叫一聲,其他妃子也跟著尖叫起來,刺耳尖銳的聲音平添緊張。其他官員不明內情,又急忙逃竄,船身愈來愈不穩。

    容華慘白著臉,她又見著這人間地獄的一幕了……人的生命真是如此輕賤嗎?強壓下身體的不適,搖晃的船身更使人暈眩,她終於忍不住朝後頭尖叫不止的妃子們喝斥:「住口!別再嚷了!沒見到大家都忙著保護皇上?你們還要讓人分心嗎?」

    數名妃子被她的氣勢震住,登時住口,腦子還沒轉過來,另一頭又傳來大叫:「船進水了!快逃!要沉了!」

    同時,有些人被這聲叫喊一驚,顧不得船上的皇上跳水逃生而去,船上能打的人減少了,幾抹黑影卻反其道而行地由水裡爬上甲板。

    「來了。」朱翊冷笑,順手拾起地上的一把劍,扼扼重量,無畏無懼的迎上前去,肯定地說:「你們和上次別苑行刺的主謀是同一人。」

    「便是承認又何妨?反正就算你知道,也沒命揭發了!」一名黑衣人的身形倏然一移,銀白色的刀光轉眼來到朱翊胸前。

    鏗然一聲,黑衣人退了兩步,其他刺客見狀,也舉起刀往朱翊身上招呼,朱翊瞇起眼,一個旋身沒入打鬥圈中,霎時打得難分難解。

    滲入船內的水愈來愈多,由於朱翊擋去大部分人的攻擊,幾個侍衛得空,急忙抓著容器將水舀出去。一旁的趙元任忽然指揮起幾個人,把一些重傷未死的人丟進水裡,減輕船上的重量。

    「他們還活著!」容華衝到趙元任身邊抓著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人道泯滅的情景,什麼儀態、禮貌都不顧了,「他們用生命保護我們,你不能把他們——」

    「不把他們丟下水,大家就一起陪葬!」趙元任生氣的揮開她,繼續命令,「把甲板旁那幾個也給我丟下去!」

    不!一定還有辦法的!容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著四周情形,幾個平時在太和殿舌鼓如簧的文官像蟲一樣縮在角落,唯一可取的,是他們還記得把朱祈良擋在最裡面;妃子們昏的昏、哭的哭;窗外可以看到幾艘小船正慢慢地朝這裡劃來,船上燈光搖曳,但勉強看得出是皇室侍衛。

    容華當機立斷,拾起幾支船夫留下的槳,以及擱在船頭幾塊補船用的較長木板,走到那群文官前,義正辭嚴地開口,「光躲是沒有辦法的,這時候我們是不是也該為自己的生存做些努力?」

    「砰!」她甩下了手中的東西,自個兒拿著一支槳到了船邊,賣力地朝小船的方向劃。

    朱祈良十分驚異,他今天才知道,一向笑臉迎人的容華原來也是有性子的……過去在別苑遭刺,由於有充足時間應敵,她還好言軟語地勸他逃,但今天事發突然,她整個人就變得剛強了……他開始懷疑,以前認識的容華是真正的她嗎?

    他擠開眾人踏出了一步,無言地拿起地上的船槳。她說得對,為了保護他,已經有許多人犧牲了性命,若連他也不思自救,那些人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還沒走到船邊,忽然後頭有個人伸手拿走他手上的船槳,朱祈良回頭一看,是莊仲淳。

    「皇上,這些事是老臣該做的。」伸手將長鬍鬚收進襟口裡,莊仲淳袖子一挽,也跟隨在容華身後劃。

    漸漸的,幾個文官伸手拿器具划船,有些用衣服舀著水,一些妃子也怯怯地幫忙,很快地,船下沉的態勢微微控制住了。趙元任冷眼看著這一切,對於朱祈良萬金之體卻去划船非常不以為然;朱翊驚險萬分地抵擋敵人,眼底卻將容華的一舉一動看得真切,唇邊突兀地揚起一絲笑意。

    終於,大船得以保全劃到小船邊,眾官高興地歡呼,可是同時另一個難題又產生了——幾艘小船載不了所有的人。

    時間緊迫,朱祈良先被迎上了船,然後趙元任、莊仲淳等一些大官都上了船,幾個妃子爭先恐後上了另一艘;留在游肪上幾名官銜不夠大的,這時才悲天愴地,痛哭自個兒不夠上進;朱翊和一干武官忙著抵擋敵人,根本脫不開身;容華立在最後,居然沒了她的位置。

    「你,下去。」朱祈良冷著臉指著另一艘船上的淑妃。

    「不!我不下去!皇上,你不能那麼狠啊!寧妃是妃,我也是妃,你怎麼能厚此薄彼……」淑妃發狂似地哀叫。

    朱翊看著這荒謬的一幕,諷刺得令人想笑。低頭閃過一刀,他乍然興起一個想法,即使這麼做有點兒冒險,但……他一定要知道……一定要確定……

    船上的敵人僅剩殘兵余卒,朱翊以少搏多,久戰之下,像是漸漸沒了氣力,一個失手,步伐慢了一些,敵人立時在他胸前劃下一刀。

    朱祈良看到,失聲叫出:「皇弟!」

    「皇兄,你快走!」不畏傷勢,朱翊持著劍擋住欲往朱祈良方向殺去的刺客。

    「朱……」容華摀住口,淚水差點兒失控滾下,用力眨去殘餘的水光,連考慮都沒考慮,她慎重地正視朱祈良,「皇上,你們快走吧,淑妃也走吧!臣妾……臣妾願意留在船上。」

    「愛妃!」朱祈良不敢相信。

    「快走吧!時間不多了,臣妾還盼皇上能在船沉前再來救我們呢!」耳裡傳來響亮的刀劍突擊聲,她無法不令自己轉頭去看受傷的朱翊。

    朱祈良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深思片刻,斷然決定,「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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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又是一刀劃在朱翊的胳臂上,他半個身體染滿了血,卻仍不退縮地繼續殺敵,留在船上的武將見這情況,忙替下他的位置,讓他有片刻能坐下喘息。

    容華看他退了下來,管不了那方還刀光劍影,心焦地跑到他身邊,掏出手絹替他拭去臉上的鮮血,「朱翊……你受傷了。」

    「華兒,我沒事的。」他浮起笑容安慰她,沒受傷的手抓住她持著絹子顫抖的柔荑。由於容華背對著眾人,兩人又位在角落陰暗處,所以沒人看到他們的動作,只當她在替他療傷。

    「不,你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另一手輕撫他的臉,她終是忍不住潸然淚下。

    「告訴我,你是為了我留下的嗎?」他定定地望著她,眸子裡有難以言喻的情感流轉。

    沉默。她澄眸瞅著他許久,才緩緩反手抓緊他,「我生不可能從你,但至少死可以陪著你。」

    「你說了。」朱翊笑了,悶在胸腔的笑聲扯痛了他的傷口,可是他不在意,這兩刀挨得值得。「你終於承認了。」

    「別動,血又流出來了。」她按住他,淚水撲簌簌地流不停。滲入船上的水已經高過半個手掌,這一刻才正視對他的感情,是不是太晚了?為什麼她先遇到的人不是他,而是朱祈良?

    和他一起沉沒冰冷的河底,可能是兩個人最好的結局吧……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這刀傷傷不了我。」他從容地坐起身,背靠在艙牆上,手還是緊握著她,另一手拉開衣襟,「你瞧,都是表面的傷,我要躲不過那兩刀,這幾年的仗不是白打了?」

    「你……」容華愣住,淚珠還掛在臉上,看起來楚楚動人。忽然,一攤水濺上她的身子,冷冽的感覺令她腦袋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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