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馮君
「沒偷酒?」任烜放下摀住耳朵的手,火大的朝灑濺一地的酒一指。「那地上的是什麼?你再敢撒謊,我就將你送官府!」
如雷的吼聲響徹整個樹林,甚至震落了好幾片樹葉,緩緩飄墜於地。
少年嚇得縮了縮。「我真的沒有偷酒,我……」他惶惶不安的看向任烜,被他眼裡未曾消去的怒火嚇得越說越怕。「我只是要偷馬……」
他的聲音在任烜的瞪視下逐漸細微,變成一陣嗡嗡聲,消失了。
「偷馬?」任烜一怔,看向狼藉一片處,這才想到自己的寶馬亦有損傷,而自己似乎還沒替牠檢查傷勢。
一隻手依舊拎著少年,他走到飛騅旁邊,蹲下身看著牠已腫得老大的左前蹄。
似乎是斷了吶……
忽然,一聲清脆的聲響傳來--
咕嚕!
檢查傷勢的手一僵,任烜狐疑一瞥頭,不經意看到少年抹嘴的動作。
他困惑的眼上上下下掃視了少年好幾遍,怎麼看都覺得他那雙黑漆漆的眼裡有一抹詭譎的光芒在閃動,「你為什麼偷馬?」
好歹這匹馬也是皇上賜的,縱使牠的身價比不上地上那堆酒,也還是丟不得。
只見少年可憐兮兮的摀著兀自叫得響亮的肚子,吞了下口水。「我肚子餓。」
說完,他又偷偷往仍在一旁倒臥著的飛騅瞧了一眼。那一眼,飽含著飢渴的澎湃,如潮水般往飛騅張牙舞爪地撲去!
飛騅打了個寒顫,「嘶」的長鳴一聲。
這小鬼要吃牠!
那雙猶如餓虎撲羊般的眼眸,裡頭閃動著嗜血的火焰,灼熱得讓牠感受到自己現在好似已被串在一根木棍上受著炙火的煎熬與凌虐。
那「餓」狠執著的眼神,讓牠這匹藝高膽大的寶馬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任烜掩示不住訝然,目光在飛騅與少年的臉上遊走數次,發現飛騅的眼中似是閃著一抹飽受驚嚇的神色;最後,他放開那少年。
「肚子餓?」任烜撿了幾根木棍走向飛騅,彎下身來替牠固定好左前蹄。「這馬是很肥沒錯,但若你吃了牠,下一步也是要掉腦袋。」
什麼嘛,牠也是有在注意維持優美身段的耶!飛騅哼了一口氣。
少年沒有答話,看著任烜牽起飛騅,他的視線落在牠看似肥美的肚子上,口水不爭氣的又流下來。
好、好肥喔!一定很好吃吧?
接收到少年赤裸裸的熱情眼光,飛騅渾身一顫,馬毛也瞬間根根豎起。
任烜發現了飛騅的異樣,一回頭,竟看見成串的水珠不斷滴落在地上……
任烜重重的歎了口氣。「小鬼,你很餓嗎?」他瞪著少年源源不絕流出口水的嘴巴。
少年連忙吸回淌在嘴邊的口水,眼巴巴的望著飛騅……他的眼中只有飛騅的肚子,忘神的點了點頭。
他很餓,在林子中徘徊了兩天,只能吃些野菜野果裹腹,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今日總算讓他發現有匹看來蠢到極點的馬被拴在樹旁,讓他迫不及待的想將牠牽走飽餐一頓,誰知道卻牽到一匹瘋馬啊!
「嘖!」任烜嫌麻煩似的順順頭髮,想起了二娘平日諄諄教誨的俠義二字。
縱使在望見地上被打翻的美酒時總讓他心火上揚,但是丟著這個看起來早已餓到沒有辦法的少年在這兒,怕又會害了其它旅人,不如……
他心念一動。
「去折一根約三尺長的柳枝給我,約莫這麼粗。」任烜伸出手比了個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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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害怕的倒退好幾步。
「你……你要打我嗎?」柳條總讓他想起那些不留情落在自己身上的籐條和木棍,少年黑漆漆的眼裡瞬間滿佈懼色。
「我看來像是這種人嗎?」任烜狠狠地瞪了這不識好歹的少年一眼。
很像……少年趕緊用力吞下這句到口的話。想到剛剛這個人一臉要將自己剝皮的模樣,他心頭一寒。
見這少年僵在當場不回話,任烜差點又要抓狂,俠義精神與想一走了之的念頭在心中翻翻騰騰、激烈的大戰數回合後,他終究是選擇了前者。
找了棵柳樹,任烜抽出腰間的匕首,割了枝約莫兩尺半長的柳條,試了試重,他滿意的點點頭,再抓了幾把與雜草同生的蒲葦搓成了一根細繩,將之繫在柳條的兩端。
少年好奇的睜大眼,看著任烜手上逐漸出現一把雖粗糙卻已成形的長弓。
又割了一枝柳條,任烜將一端削尖,搭上了弓,拉滿。
碧空朗朗,沒有雲。
此時任烜腳下忽然一動,一粒小石自他足尖激射而出,射向不遠處的草堆中。
一抹灰影登時彈起,這個動作同時驚動隱匿在草叢裡的野雁驚叫數聲,幾隻雁子亦被嚇得振翅高飛;由於事出突然,牠們沒了之前的井然有序,亂轟轟地在天空中四處飛,靜謐的樹林在一瞬間變得嘈雜不堪。
就是這個時候--
任烜趁著兩隻野雁在空中即將交會的剎那,手一鬆,柳條「咻」地一聲射向天際。
伴隨接連兩聲淒厲高鳴,一團黑影迅速墜下,而逃過一劫的野雁也早已四散逃逸無蹤,林子在一轉眼間又回復原先的寧靜。
任烜放下弓,先自草堆裡拾起一團灰色的東西,又往前走了幾步,拿起那枝箭,這才走回少年身邊。
「拿去。」他將串在柳條上的兩隻野雁與被石子打死的一隻野兔遞給少年。「這些夠你吃飽了,別再待在林子裡,出去找個工作養活自己。」
少年目瞪口呆的由著任烜將東西往自己懷裡用力一塞,再見他牽過那匹馬,轉身就要離去。
忽然,少年一個飛身,朝任烜撲了過去--
這一撲又狠又快,任烜沒料到少年居然會向自己衝來,他機敏的一側身,還是被抓住衣角!
真是想不到自己竟會一時不察,犯了背對敵人的大忌;任烜因這個察覺而流下幾滴冷汗,幸好,那少年並沒有要刺殺他的意圖。
「師父!」少年緊緊拉住任烜的衣袖,口裡拚命喊著:「師父,求你教教徒兒吧!」眼前的一定是天神派下來解救自己的高人,只要自己學會他那一踢一射,就不愁會餓肚子、更不怕會被人欺侮了!
任烜瞪向他那閃著渴求亮光的黑眸,毫不留情的一甩手。「不可能!」
自己要去新疆,原先可以從容自在的行去,現在酒沒了,到達目的地成了刻不容緩的事,怎會傻到帶個累贅在身邊?
任烜甩開少年後,左腳往前一跨,正欲再離去,驀地右腳如繫上十數斤重的大石般,沉重得讓他舉步維艱。
任烜臉色一僵,硬是往前挪了幾寸,最後他鐵青著一張俊臉,凌厲的目光往下看去。
「放手!」他壓下想將少年踹開的念頭,額上青筋隱隱跳動。
現在,任烜腿上牢牢地纏著一團物事,那東西緊抱住他的小腿,還不忘將兩隻雁與一隻野兔保護妥當,所以他是側著身子拉住任烜的,因為這樣才不會把懷中的東西壓扁。
「師父,求求您將剛才的神功教給徒兒吧!」一箭雙雁,再加上一隻兔子,肉可以留著自己吃,吃剩了還能賣錢,再加上那些毛皮……這神功他非學不可,只要學會,就不用看人臉色乞討了!
「那不是神功!」任烜索性蹲下身,開始將少年緊抓住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扳開,「要練這功夫,得花好幾年時間,並非一蹴可幾。」他好不容易拉開一隻手,再朝第二隻進攻,「我沒那麼多時間教你,事實上,我沒將你這個竊賊痛打一頓已經算很仁慈了,所以,放開!」
終於,任烜用力一扯,硬是將少年自自己腿上拉開,然後他牽過飛騅,打算盡快閃人。
走沒幾步,少年已自地上爬起追來。
「師父,求你別丟下徒兒,徒兒跟你到天涯海角去,就算要我做牛做馬也甘願,只要你教我神功!」他伸手要再抓住任烜的衣袖,卻被他一個瞪眼嚇得縮了縮身子,只能捧著野雁和兔子,怯怯的望著任烜。
「師父!」他又小小的喚了一聲。
實在是……任烜頭痛的閉了閉眼。自己是威嚴不足,所以無法成功喝阻這小鬼嗎?
第二章
「滾!」
「師父……」
「我不是你師父!」
「師父……」
「你敢再喊一次!」
「師、師父……」
少年的執拗讓任烜氣到差點翻白眼,很想快馬加鞭遠離這小鬼,偏偏這飛騅好死不死的跛了腿;想施展輕功脫困,偏偏飛騅太重扛不走,他只能慢慢往前行,由著這小鬼跟來。
思來想去,全都是這匹笨馬的錯!任烜狠狠的白了飛騅一眼,飛騅只能無辜的低下頭,慢慢一拐一拐的走著。
又不是牠願意的,嗚!斷腿已夠牠嘔的了,還被說肥,更讓牠小小心靈受到重重一擊,現在又將錯全推到牠頭上來……早知如此,當初皇上在選馬時,自己就裝病不跑了事,也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逞什麼英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