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風詠絮
「哦？是嗎？」顏夫人故作懷疑地上下打量著顏季曜，「我聽人家說，愈是英俊瀟灑的男人就愈有同性戀的傾向。」
此話一出，飯桌上馬上傳出不雅的噴飯聲。
「噗！」
「哇！大嫂，您饒了我吧！」顏季曜豎白旗投降。
「呵、呵……」
餐桌前的眾人都被逗笑了。
「哇！」顏廷郁一臉崇拜的表情，「媽咪，我現在終於知道，什麼叫作薑是老的辣。」
其樂融融的晚餐時間，只有新進門的江玉欣始終插不上話，成了唯一沉默的旁觀者。
※※※
壽筵一開喜洋洋。
這天是立委葉明峰的高堂葉老夫人的七十大壽，為了聊表孝意，葉家子女們特地為老人家舉辦了一場熱鬧的筵席。
賓客名單上的親朋好友中不乏赫赫有名的政商名流。
門當戶對的名門望族彼此之間互通聲氣，政策聯姻是常有的事。
壽星葉老夫人正巧是羅氏夫婦的堂姑，因此，羅氏夫婦自然是代表壽星娘家親戚出席當主賓。
不巧的是，葉老夫人也是顏氏夫婦的舅媽，兩對差點兒結成親家的夫婦檔自然碰頭了。
畢竟是多年的好友，就算羅氏夫婦心有芥蒂，也保持了良好的風度；更何況，心裡有愧的顏氏夫婦言語間又特別慇勤，在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情況下，羅氏夫婦氣也消了。
天南地北聊了一些不關痛癢的話題後，羅母終於笑歎了一口氣。
「唉！年輕人的事，我們老的作不了主，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們也別想太多。」
顏夫人不禁笑開了臉，心底有些感動，抬頭張望了一下，不禁疑惑，「咦，莉雅呢？」
剛剛一進門來，她還遠遠地看見莉雅正和一群晚輩們向壽星拜壽呢。
實在是難得的乖巧女孩呀！顏夫人暗歎。又有禮貌又懂規矩，偏偏自己的兒子不爭氣，不懂得好好把握。
「哦，她可能是在院子裡吧！」羅母笑著說：「這兒太熱鬧，她坐不住的。」
壽星老人家愛看戲，兒子們特地為她請來了知名的歌仔戲團來表演，一樓大廳搭了個舞台，台上正熱鬧滾滾地演出「樊梨花與薛丁山」呢。
「年輕人嘛，哪聽得下去這些鑼鼓鏗鏘的戲碼？不過，我倒覺得不錯，這個演樊梨花的唱腔身段真好。」
顏夫人也笑著接腔：「可不是嘛！真是威風凜凜的女中豪傑。記得小時候我最欣賞……」
說到興致高昂處，誰也沒有注意到顏氏夫婦的身邊多了一個空位。
※※※
院子裡修剪整齊的樹叢上掛滿了彩色燈泡，一閃一爍；空氣中飄散著桂花的香氣，遠處還傳來唧唧蟲鳴。
羅莉雅正坐在涼椅上，藉著日式造景宮燈的光線翻閱行事歷，透過耳邊的行動電話和同學兼好友凌明珠討論班上的聯誼事項。
在暈黃的燈光下，一身青春氣息的羅莉雅嬌俏可人，美得像幅畫。
顏季曜靜靜地看著羅莉雅。一、兩年不見，她似乎沒有多少改變，只是出落得更加成熟，還增添了一絲恬靜的氣質。
丹青難以繪嬌顏。
回台不過十來天，他不禁驚訝台灣社會這些年來的改變。
在所謂的e世代追求感官剌激的年輕人眼中，古典美似乎遠不如現代感的人工美來得搶眼，濃妝艷抹的檳榔西施、紅茶辣妹成就了另類的審美觀，只要敢秀就會紅，而那種含蓄優雅的美麗反而失去了聲音。
前幾年的亞洲金融風暴，並沒有讓大眾心生警惕；股市亂象、社會開放、言論自由……已經有些走火入魔到了脫序的地步。
有線電視台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頭來，結束了一向被人詬病的三***霸局面，可是內容還是一樣不長進，反而更糟。
為了搶收視率，新聞報導的尺度淨是遊走在腥膻、暴力的邊緣；肥皂劇更不必提了，灑狗血數十年如一日，綜藝節目亦然。
什麼校園美少女、麻辣美少女、波霸美少女……素質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顏季曜不禁懷疑，到底是他的眼睛有問題，還是大眾的審美觀有問題？或是自己已經老得不懂欣賞現代的美女？
要不然，怎麼那些臉上塗抹得色彩繽紛、腳蹬高跟鞋、打扮得像妖精似的小妹妹們，明明是站得頭歪肩斜，走起路來內外八字，儀態慘不忍睹，還能被冠上「××美少女」的頭銜？
反觀羅莉雅的亭亭坐姿，顏季曜的目光不禁泛起一絲柔和。他相信，氣質、儀態與年齡無關，燈光下的羅莉雅就像是一個飄逸出塵的仙子。
忽然，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端了兩杯雞尾酒小心翼翼地接近羅莉雅。
顏季曜不悅地瞇起眼睛，感覺就像是一幅月下美人圖突兀地闖進了一頭大水牛。
「莉雅，真是太巧了！」
親熱過頭的招呼讓羅莉雅錯愕地抬頭。
看清楚了來人是誰，她臉上的微笑不禁變得僵硬。
天啊！她怎麼會碰上白慕霖這號難纏人物？
「是呀！好巧。」羅莉雅佯裝正在收拾行動電話和皮包，乘機低頭避開了他充滿愛慕的強烈目光。
「莉雅，我覺得我們之間一定有冥冥之中看不見的緣分，在牽引著你和我。」他含情脈脈地說。
羅莉雅聞言微微一顫，只覺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個接著一個的肅然起敬。
天哪！誰來救救她啊！羅莉雅暗自呻吟。
這個白慕霖不是什麼窮兇惡極的大壞蛋，只是一個不會看人臉色、又聽不懂拒絕的黏皮糖追求者。
「你誤會了，我只是湊巧來參加祖姑婆的壽筵，現在也該入席了。」羅莉雅推辭道。
雖然她明白不該以貌取人，可是在看見白慕霖渾身上下名牌服飾，一副金光閃閃的模樣，她還是不由得退避三舍。
她從來不曾看過，有人可以把卡地亞、荷馬士、路易威登、登喜路……等等名牌配件的袖扣、項鏈、戒指、領帶夾、打火機、皮夾……一古腦兒地往身上披掛搭配的，真是俗不可耐。
「莉雅，你別害羞，我是誠心誠意想要追求你的。」白慕霖滔滔不絕地說：「我絕對不是那麼膚淺又容易變心的男人，更不會在意你和廷旭的過去，我相信我一定比他更適合你。」
羅莉雅不禁啼笑皆非。「你在不在意對我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可惜滿腔熱情的白慕霖根本聽不懂拒絕為何物。
他繼續大放厥辭，「你應該放開胸懷，走出這段感情陰霾。莉雅，和我共創未來吧！」
好像「人間四月天」的台詞喔！
他的慷慨激昂讓竊聽的顏季曜忍俊不住。
「呵、呵……」
莉雅聞聲轉頭看見了在一旁狂笑不止的顏季曜。
「小叔叔！」她語帶嬌嗔，心頭卻著實鬆了一口氣。
「抱歉啊！莉雅，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顏季曜忍住笑意，微喘著說道。
原本有些惱怒的白慕霖一聽到羅莉雅喚他叔叔時，馬上轉怒為喜。
「叔叔，您好！我是莉雅的朋友，請容我自我介紹。我姓白名慕霖，白是詩人白居易的白，慕是羨慕的慕，霖是久旱逢甘霖的霖。」白慕霖語氣熱切，似連珠炮似地說：「叔叔，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我沒想到，叔叔您看起來這麼年輕又英俊。」
看起來？顏季曜不禁揚眉。「好說。」
這個姓白的，實在應該改名叫「自目人」才算名副其實。
「這名字滿有深意的。」顏季曜帶笑道。
「對啊！」白慕霖興高采烈的解說：「慕是我們家的排行啦！可是，算命的說，我的命格八字缺水也缺木，所以就取名為慕霖啦，雨水多林木茂盛，自然就財源廣進了嘛。呵、呵！」
顏季曜從頭到腳審視了他被戴了一身的名牌服飾和珠寶後，語重心長地說：「看得出來。」
「真的嗎？」白慕霖沾沾自喜地問。
有時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莉雅，我們也該回座了，外頭風大，別著涼啦！」顏季曜轉身對完全插不上男人對話的羅莉雅說。他溫柔的嗓音中仍帶有一絲笑意。
「嗯！」羅莉雅忙不迭地點頭，「好。」
突然出現的顏季曜就像是拯救她的騎士。
「叔叔、叔叔！」不識相的白慕霖急切討好地追問：「我想，明天晚上請莉雅吃飯、看電影，可以嗎？」
羅莉雅直覺回拒：「我沒……」
空字還沒出口，顏季曜已經搶先幫她回絕:
「不行！」
「那……後天？」看到顏季曜又搖頭，白慕霖緊接著改口：「大後天？下禮拜？」
他的鍥而不捨讓羅莉雅頭皮發麻，忍不住挨近了顏季曜的身畔，求助似的輕拉了他的衣袖。
顏季曜微微淺笑，「還是不行。」
一再得到搖頭否決的答案，白某人終於忍不住問了：「那莉雅究竟什麼時候才有空？」
「世界末日的那一天。」顏季曜答。
「什麼？」白慕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顏季曜撂下話後便輕輕鬆鬆地挽住羅莉雅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