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風詠絮
「嘖！」顏季曜揚眉噙笑，放鬆了手勁，嘴上猶不饒人：「這樣就不行了？」
「小叔叔，您饒了我吧！」顏廷旭呻吟著說。
「怎麼才新婚燕爾，身體就虛成這樣呀？」顏季曜嘲弄道：「太太沒有抱怨嗎？」
他伸出手拉起了癱在榻榻米上的侄兒，挑剔地批評：「下盤不穩、步伐虛，你該好好鍛煉一下了。」
「您就高抬貴手放了我吧！」一臉驚恐的顏廷旭哀號出聲：「侄兒哪裡做錯了，叔叔您開口教訓我就是，幹嘛要這樣蹂躪我這副久坐辦公室、一團肥肉的嬌軀呀？」
連續三天晚上被小叔叔「拎」到樓頂，美其名為切磋武技，其實根本是行使暴力凌虐，他再笨也發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了。
笑意盈盈的顏季曜只是優雅地撣了撣身上其實不存在的灰塵，「咦，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顏廷旭不是滋味地苦笑。
「休息一下，喝杯茶吧！」顏季曜說。
「是。」顏廷旭步履蹣跚地走向茶室，一邊說著：「叔叔，您大人有大量，侄兒哪裡不好請您明示，別再鍛煉我了啦！」他愁眉苦臉地道：「再這樣操下去，恐怕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以後只能從泛黃的遺照來認識英年早逝的父親了。」
抱怨歸抱怨，他還是很認分地煮泉烹茶，奉行有事弟子服其勞的家訓。
這個大他沒幾歲的小叔叔從小就是他的剋星，平常時候可以稱兄道弟、玩得沒大沒小，但是偶爾有幾次真的惹惱小叔叔所得到的慘痛教訓，讓他早早明白，顏季曜是一個可以面帶天使微笑卻整死人不償命的惡魔。
嗚、嗚、嗚……不曉得看跌打損傷可不可以請公假？
「呵呵，言重了，你太多心了吧？」顏季曜笑容可掬。
多心？才怪！
顏廷旭敢怒不敢言，將一杯碧瀲香茗奉到顏季曜面前，他有絲哀怨，「我原本以為叔叔你會懂我的心情的。」
從學生時代就一直獨領風騷、傲視同儕的小叔叔，本身就是一隻黑羊，他是絕對不可能和傳統保守或頑固拘謹等字眼畫上等號。
「我是可以懂你的心情啦！」顏季曜慵懶地伸個懶腰舒展筋骨，「問題是，你懂得家人們的心情嗎？」
已經連續被顏季曜「操」了三天的顏廷旭連忙回想，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小叔叔。
啊！難道是……
顏廷旭心虛地想起，可能是自己在婚筵隔天向妹妹埋怨雙親大小眼、存有門第觀念，思想封建的一番話闖禍了。
「想起來了？」顏季曜皮笑肉不笑地問。
「我那時宿醉，講話沒經過大腦。」他囁嚅說道。
「呵、呵！是嗎？」顏季曜伸長雙腿問。
顏廷旭沉默地啜飲一口茶，頗感無奈地問：「我只是希望爸媽和廷郁能夠盡量接納玉欣而己，這有那麼困難嗎？廷郁年紀小，她孩子氣也就算了，可是，像爸媽他們一向是開明的人，為什麼就不能尊重我的選擇？門當戶對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顏季曜微微瞇起雙眼，冷冷一笑，「衝著你這番話，我起碼要再鍛煉你半個月。」
啊？不會吧！
「叔叔！」顏廷旭瞪大了雙眼。
「小子，你也未免太看輕自己的父母了吧？」顏季曜口氣不悅，「你一味認定大哥大嫂是因為門第觀念而生氣，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
看出了顏廷旭一臉不服氣的表情，他做了個制止的手勢。
「大哥大嫂氣的是你背信毀婚、不顧一切以奉子結婚的方法造成既定事實；他們惱的是，你們夫妻兩人傷害了無辜的莉雅，讓兩家的情誼幾乎毀於一旦，而你們還以受害者自居，責怪長輩思想封建？別說你弄大了老婆的肚子是件意外，現在連中學生的小鬼都懂得避孕了。」
顏季曜連虧帶損，「你們夫妻兩人倒好，是一對不畏強權、心比金石堅的愛情鳥，我們這些LKK的長輩都成了狠心拆散有情人的大魔頭，八卦雜誌上寫得才精采呢。」
顏季曜繼續說下去：「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內幕消息，不明就裡的外人大概以為咱們家正在上演孔雀東南飛或新版梁祝的愛情倫理大悲劇哩！」
「叔叔。」他的挖苦讓顏廷旭臉色微微泛紅，「唉！你是知道我的個性的。」
當然知道。
顏季曜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要不是深知這個侄兒個性耿直、執著認真的性情，恐怕他早就失手勒死顏延旭了。
※※※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入了聽力敏銳的顏季曜耳中。
他淡淡地說：「你有你的苦衷，父母親也有父母親的立場。換個角度替家人想想吧！大哥大嫂平常是怎麼教導你們的？我相信，他們絕對不是嫌棄玉欣的家世寒微，相反的，今天就算是你高攀了石油大亨的千金、歐洲皇室的公主，他們也一樣會不高興，說不定還罵你嫌貧愛富呢。」
顏廷旭忍俊不住，「啊？那可糟糕了。」
解開了和家人之間的心結，心疼妻子的他此時才不禁釋懷。
「我和玉欣會努力的，定要讓大家接受她的好。」
「那麼……」顏季曜饒富深意地說：「就交給時間來證明吧！」
「叔叔、廷旭……」江玉欣輕柔的嗓音在紙拉門外響起，「爸媽請叔叔下樓吃飯。」
「好！」顏廷旭揚聲招呼，轉身對他開玩笑說：「叔叔，吃飯了。托您的福，這些天來咱們大家餐餐吃山珍海味，我起碼胖了三公斤。」
「不見得吧！」顏季曜回敬道：「依我看！應該是新婚燕爾，有如花美眷把你養胖的吧？」
男人的對話就此打住，叔侄二人也結束了「切磋武術」的課程。
※※※
飯桌上，顏季曜突如其來地宣佈，要留在台灣過完農曆春節再返美。
「哇！是真的嗎？小叔叔！」顏廷郁興奮不已。
她已經可以預想到，新年新年紅包進袋，口袋麥克的美好情景。嘿、嘿！
小叔叔一向是出手最慷慨大方的。
「三、四個月的時間呢！公司那邊沒問題吧？」顏冠群關心地問道。
「當然，有網路視訊可以幫我遙控公司事務。」顏季曜語氣輕鬆，「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沒說出，每日每夜他的筆記型電腦裡，都塞滿了來自公司的e–mail，聲聲催促著他回去。
包括助理Jeff、秘書Time、執行長小林……一班創業元老幾乎都快聲淚俱下地求他收拾玩心趕快回來，而脾氣火爆的比爾還惡聲惡氣地炮轟起老闆大人。
而他依然氣定神閒，任性地享受著老闆可以自由放假的特權。
另一件他沒說出的事是雖然光纖網路視訊的確可以方便他遙控指揮公司事務，只是輕裝簡行的他僅帶了一部手提筆記型電腦返台，在缺乏硬體設備的情況下，他口中所謂的網路視訊還是未來進行式。
呵、呵，不是他這個做老闆的不負責任，而是他運氣不錯，有一群刻苦耐勞的得力部屬，當然趁此機會也順便磨練一下大家獨立、應變的能力嘛，顏季曜毫無愧色地想。
「對了！大哥大嫂，我想找一棟房子當落腳處。」顏季曜道。
「你要搬出去住？」顏夫人驚訝地問：「家裡又不是沒有房間讓你住，幹嘛浪費錢去外面租房子？你又見外了。」
「大嫂，我不是要租房子，而是要買。我需要的是一整層樓的空間，包括臥室、書房、客廳、廚房……」顏季曜不疾不徐地說：「還是買一間新房子比較划算，總不好每次回來都打擾大哥大嫂吧？」
「說的是什麼話！」顏冠群輕敲桌面，口氣不悅的說：「咱們都是一家人，哪有分彼此的？」
「可是……」顏季曜歎了口氣，調皮地說：「我總也有想做些壞事，怕大家打擾我的時候啊！」
「愈說愈不像話了，季曜。」顏夫人靈光一閃，語氣中充滿了驚喜。「你是不是有成家的打算了呀？」
「大嫂，你想到哪裡去了？」顏季曜一笑。「我才剛回來，哪來的結婚對象啊？」
「說的也對。」顏夫人難掩失望表情。
她這個小叔啊，有時就像是她的另一個大兒子，而他的終身大事一直是她的心頭重擔。
「沒關係。」她振奮起精神，口氣偷悅，「趁著你這次回來有空，大嫂幫你介紹幾位大家閨秀認識、認識。你呀，也該加加油了吧？做叔叔的還沒成家，反倒被侄兒搶了個先，真是……」
說著說著，她還似有若無地望了兒媳婦一眼。
「事實上呢……」顏季曜清了清嗓子，有些淘氣的眨了眨眼。「我正在考慮要不要ComeOut出櫃呢！」
「啥！」拜現代資訊蓬勃，各類文化百家爭鳴之故，顏夫人聽懂了小叔的玩笑話。「你別給我出紕漏！」她反應激烈。「別讓我沒有臉去見顏家列祖列宗。」
「大嫂開個小玩笑嘛。」顏季曜連忙扮出笑臉來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