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風淮黎
「現在自然主義思潮興盛,一些有志之士,提倡安貧生活,我想妳大概就過不了這種生活。」蘇紫鶯想到了一個方向,不會讓好友因心性不定而盲目衝撞,又可能其的對她會有幫助,符合她的需要。
「哦?妳說說看。」崔心婷一聽,秀眉微蹙,的確是不怎麼讓她喜歡的主意,就是因為直覺上的不喜歡,她知道那很困難,因為她懶惰的天性,很自然會排除一些很痳煩的事。
她有顆複雜的心,不安定而又極其需要強烈刺激卻不願勞動,有時候她真希望自己是尋刺飛撞的剌鳥,能夠藉一根利刺固定自己漂浮不已的心,不過那會痛的,所以退而求其次,找根繩子綁住自己驛動的心,但通常綁不了多久就會鬆了。
「原則就是簡單的生活,不追求物質滿足,食物以自然食品為主,以適度的勞力換取所需,這有一套理論的,不過簡單說,就像弘一法師的修行理念一樣,不勞作就不吃飯。」
「對心婷而言,這真的很困難。」程夢渝再度攬著崔心婷,無言地鼓勵著。
「靜娟,妳認為呢?」崔心婷心中已經有了底了,不過她習慣重大事件參酌姐妹們的意見。
「換容易一點的吧!」汪靜娟直接想到了一個答案,「不如先從培養耐心做起,妳也很不容易有耐心,捺著性子繼續現在的事好了。」
「要做就要做最難的。」崔心婷搭著新娘子的肩,一一地看著好友,心中有了希望,她們都步人了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了,而自己的人生也將面臨重要挑戰,而且這個挑戰,她一點勝算都沒有。
可是想到這不可能贏得的挑戰,她好戰的血液全身奔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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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躺在雪鐵龍內,聽著路邊轟隆隆、嗚嚕嚕……各色雜七雜八的汽車引擎聲,直當台北交響樂團的演出,崔心婷微伸了一下懶腰,慵懶地打個哈欠,看了一下手上的電子錶,才十點鐘,還可以睡七個鐘頭哩!
真是沒意思,原來開計程車這麼沒挑戰性,早上七點才出門,跑了三個鐘頭總共才載了三個客人,就達到了一天的目標,淨賺一千元。真是無聊,昨天更是跑了一趟機場,來回客人都不找零,一不小心就超過了淨賺一千元的目標,害她特別為花掉那多出的三百塊,買了一堆零嘴滷味,吃的撐死了。
誰說安貧簡樸的生活有味的?她過了一個月,都快無聊死了,自從飯友們在三個月內全都嫁光後,她的生活就無聊透頂了。本來做得有聲有色的事業,出現了空前危機,人生頓時豐富起來,才過了幾個月的憂患生活,誰知道就這麼財源廣進的進什麼賺什麼,危機居然成了轉機,公司很快又穩定了,真是刺激得不夠久。
於是還清所有債務後,把公司股份放給員工認股,當個太平股東,從此退出商場,開計程車,過著安貧生活。每天三餐花個三百瑰,經常都吃到食物從肚子漲到喉嚨,一個人要樸素地養活自己的確容易,但要樸素地過日子就實在無聊。
想到自己好逸惡勞的天性,實在也沒辦法,不然去工廠當女工,領基本薪資一天大約五百瑰,一個月一萬五,每天做個八小時的工作,回家累歪歪的,一倒頭可以睡到天亮,如此日復一日地直到老死,一定很幸福吧!
有什麼工作可以不用很勞動,卻會很累,做個幾小時可以睡好久的呢?
崔心婷努力地想著,本來以為在台北市開計程車很累的,要賺一千塊得從早開到晚的,哪知道現在治安這麼不好,她只要一上路,女性同胞們就自動送上門來了,經常害她一心軟,就多跑了幾趟,多賺了幾百塊。煩惱啊,這樣財源滾滾怎麼過安貧生活呢?
就在她把車子停在路邊納涼侍,財神爺又捧著金元寶來了。不想賺耶!她的懶骨頭這麼說。幫一下忙吧,人家是孕婦!她血管裡的紅血球求情道。
當然人體的紅血球千千萬萬,骨頭總啊共的也只有兩百零六塊,所以她打開車門,下車接過孕婦的大包小包,放在後車箱,飛快朝孕婦要前往的醫院去了。
於是這一不小心,賺了個大紅包,三萬六。
為什麼呢?因為崔心婷不但把人送到醫院,看那小婦人孤零零怪可憐的,一時心生同情,就陪她一下,見她在待產室痛得死去活來,醫護人員以指數還不夠,都沒半個人搭理她,氣得大美女和人理論一頓,火氣一發把孕婦一載,送往利家的醫院。
那產婦受到院方人道的照顧,對她感激再三,產婦的丈夫一來,說什麼也要她收下這個大釭包,收是收下了,苦巴巴地看著這大紅包,該怎麼處理呢?
「心婷!什麼事這麼煩惱?」利思晟好奇地坐到她身邊,這古怪的女子這會兒又哪根筋不對了?自從她結束公司,開起計程車後,每天都有不同的煩惱似的。
「你想貧窮的人,突然得到一筆意外之財,會怎麼處理?」
利思晟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身邊這個女子的行事,非常人能理解,想什麼就做什麼,所有的人都看好她的商業奇才,她卻突然引退,立志過安貧生活。
「大部分拿去存,一小部分吃喝玩樂。」利思晟好心地提供答案。
「那很累。」吃路邊攤幾百塊會吃撐了,喝米酒也是一兩百塊就可以醉死人,去動物園門票不過六十塊,兒童樂園有的還免費,這些個安貧者的吃喝玩樂法,能花得了多少錢?郁卒!
「貧窮人可以請客,打腫臉充胖子嗎?」突然她想到比較可能揮霍的方式了。
「有虛榮心就可以。」
安貧簡樸的生活不能有虛榮心耶!崔心婷又煩惱了,真是失察,當初為什麼要選這麼難的事作目標呢?自己根本做不到嘛!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明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才選這個目標的。這才是挑戰啊!
好吧!就做個安貧的人好了。貧窮的人發了財可以稍微揮霍,請朋友上館子吃飯,找中產階級的飯館,喝中產階級的紹興酒,這樣花錢的數目可以提高到中產階級的標準,從無產階級的消費晉陞到中產階級,是慶祝不算虛榮。
決定了之後她問道:「你們醫院的工友有沒有空?找一個給我請。」
利思晟看了她一眼?又是什麼怪念頭?這女人是不是累壞了?「又想什麼?」
「吃頓中產階級的飯!」
「心婷!妳看看醫生好嗎?妳這樣不行。」利思晟憂心地看著她,一個女人美艷如她,能幹如她,要什麼有什麼,卻如此的不安定,不是花枝招展地玩弄感情,就是頹廢喪志地玩弄生活,太危險了,哪天連命都會要著玩。
崔心婷瞧他一眼,唉!多麼無趣的一個人,成天正經八百的,只會端著他高級知識分子的優越感,誰才應該看醫生啊?
「工友還算不上中產階級。」見她不以為然的服神,猜出她的想法了,這女人有最美麗的女性主義者之稱,連骨髓都充滿對男人的不屑,所以這麼斜眼一睞,哼都不哼一聲,表示他無聊。那就別惹人嫌了,還是說些更要緊的事好。
「總是工人階級吧!」崔心婷肚中的怒火,莫名地讓這優秀的醫生給搧起,以為他是誰呀?受高等教育又怎樣?
「愛因斯坦不是說了嗎?『專家只是訓練有素的拘』,別看不起人了!」
尖牙利嘴一掀,就吐出這麼血淋淋的一句志,打擊著利思晟引以為做的專業。
和這女人交談沒帶鋼盔叫作犯賤!利思晟好風度地自我消化心中的不是味道。
「心婷,妳明知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就事論事。」中產階級有中產階級的定義嘛,工人不屬中產階級是事實,何必火氣這麼大?她真的需要看醫生。
瞥他一眼,和這種沒脾氣的人過招實在浪費,從來就只有挨打的份,剛開始三言兩旬把他罵得垂頭喪氣,還有點成就感,但每次罵不還口,還不如對著水溝丟石頭,可以聽到咚一聲呢!
「你上一次發脾氣是什麼時候?」崔心婷突然有了好玩的念頭,那亮晃晃的眼眸異常摧璨。
利思晟愣了一下,認真地回想著,沒有印象,每天有看不完的病人、切不盡的人肉、對付不絕的病菌,哪會記得這種事呢?
崔心婷同情地瞬他一眼,「連這種問題都答不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利思晟心中怦然一震,是啊!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起來,到底日子是怎麼過的?茫然。
突然噁心一起,崔心婷一個熱吻就印在他俊俏的臉頰,然後輕啄他豐潤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