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風淮黎
杜君衡只得快呼來人,她企圖耗盡自己的元氣。
「不在意?太過分了!原來你認為我以不潔之身高攀你這清高的道士嗎?你怎麼可以這麼侮辱我?你以為我身上流著骯髒的血,就會和他們一樣無恥嗎?姓杜的,聽清楚,我藍芷頤到死都無愧於你,你沒有資格嫌棄我,我恨你!恨你!恨!」就在容定王和容定王妃聞聲趕到之時,她用盡了生命中所有的力氣傾洩自己的悲恨。
杜君衡當機立斷廢了她的武功,發放外氣貫注到她氣海之中,護住她最後一息。他從血泊中抱起了她,而容定王和容定王妃全以不諒解的眼光看他。
容定王妃首先就賞他一記耳光!「孽子!你怎可這樣對待芷兒?!她六歲嫁給你可是清清白白的,是我們沒把她照顧好,讓她流落在外受這麼多苦,而一娶再娶的你憑什麼嫌她?」
「娘!我沒有嫌她!是她的身世讓……」杜君衡撫著臉頰要作解釋。
話還沒講完,容定王就聽不下去了,「住口!她的身世不容你置議。」
杜君衡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了,他今天一定是沖犯值日星官而諸事不利,他也沒時間和這些人解釋,得立刻派人上山通知大師兄,敦請大師兄下來幫忙。
藍止臻瞭解事情始末之後,始終不說話。說實在的他沒理由怪杜君衡,卻難免怨杜君衡,若不是他們有名無實怎會有這樣的誤會?現在姊姊吉凶未卜,他只能擔心。
「止臻,你回去吧!別讓小瑤擔心。」杜君衡怕他不眠不休的身體會吃不消。
「讓我陪陪姊姊,通知小瑤我不回去了。」藍止臻怕一走就成了永別。
「去休息,有事我叫你。」杜君衡拍著他的肩勸道。
杜君衡幾天來也是沒闔過眼,可是一點也沒有累的感覺,他只是自責。
「姊夫,姊姊的個性是倔強了些,但她的心很軟,不要介意她說的話。」藍止臻不忍他這麼心力交瘁下還為難自己。
「是我疏忽了,藍校尉提到她的心結時該問清楚的。」杜君衡道,如果知道事情的始末,至少他不會說錯話。
「一般人都會想窺探我們的身世,為什麼姊夫從不曾過問,連好奇也沒有?」
「別人的私事,我從不過問。」杜君衡的心思從沒有放在煩人的俗事上。
「姊姊也是別人嗎?她和其他曾嫁到王府沖喜的姑娘一樣,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好好地招待她們,送她們前往目的地?」藍止臻問得感慨萬千。
杜君衡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一貫的態度是這樣的,這些女子只是和他有一段緣,了了這段緣,才能和她們姻緣上的真主相會。他總以兄長的立場和她們相處,教她們如何在現實的情況下技巧地走自己的人生路,不再被權威犧牲。
他覺得這樣的安排對雙方都好,他不想被紅塵牽絆,也不想誤人青春,而事實證明她們得到自己的幸福,可是和芷兒之間,他什麼也掌握不了。
「沒辦法回答,表示你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從我告訴你姊姊還活著時,你就該知道自己陷入感情的牽扯之中了,而你只顧逃避。不管你以前對姊姊的感情是什麼,這些年來你以姊姊作個完美的化身,讓其他的姑娘相信你的感情已經毫無保留地給一個她們永遠比不上的鬼魂時,你早已經困在自己編織的情網中了。」
杜君衡幾乎是反射性地搖頭,「不!不會的,我不曾忘記我要走的路。」
「那麼是我看錯了,這樣也好,至少姊姊走了,少一個人傷心。我要帶姊姊回去,我要讓她知道她始終是藍家的人。」藍止臻立刻表明說。
杜君衡無法接受,他說:「她不會死,我不做進一步的處理,是想保住她將來再練武的可能性,只要家師出關,就會有轉機。」
「以後呢?你不願給她一個家,你不可能一輩子陪著她,那就把姊姊還給我,我和小瑤可以給她一個家,會一輩子陪著她,我不讓她在這裡孤孤單單地過。」
「等她康復。」杜君衡沒有理由不同意,可是他直接的反應是不願意。
藍止臻在藍芷頤的病床前,一一處理府裡送來的公文,雖然杜君衡一再向他保證只有一息尚存的藍芷頤沒事,但沒見她醒來,他就是不安心。將新婚嬌妻冷落在府裡,也讓他過意不去,他既不放心離開又不能讓柳瑤卿過來,他只好用工作麻痺自己。
和藍止臻相同的是杜君衡也把自己的經書帶到藍芷頤房中抄,他除了固定地發放外氣維持她的氣息外,就是成天祝禱,以禮懺誦念的方式留住她一縷芳魂,剩下的時間就是不分日夜地抄寫經書。
這日,陸遲風把藍止臻約到庭中,「家師已經出關,王爺得催沐風上山。」
「依道長看,姊姊的情況如何?」藍止臻問道。
「保命當然是沒問題,可是沐風等這麼久,無非是希望能讓她以後再練功,這就得看師父願不願破例了。」陸遲風據實地說。
「不問俗事的玄元道長可願相助?」藍止臻擔心玄元道長不肯下山。
「師父雖已隱退,但沐風的事例外,不過得盡快,因為如果是沐風的妹妹的事,家師是不會破例的,所以趁現在沐風錯亂不清時應該可能。」陸遲風話一說出就覺得自己多事了,畢竟藍芷頤能否練武干他何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藍止臻還是非常介意杜君衡對他姊姊的心態。
「家師一定會問沐風,郡主對他的意義,他對郡主若只有兒時相依的情義,也不會為了救郡主而瞞騙家師的,所以趁現在沐風不清楚自己感情時,才能讓家師為了救沐風的妻子而出手。」
聽了這些的話,藍止臻心中大為不快,「道長何以認為他對姊姊只有兒時相依的情分?」
「沐風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他出家的決心我非常瞭解,就算他動了凡心,也會很理智地斬斷情絲,所以王爺要迅速進行。」
「如果真是這樣,也不必勞煩玄元道長了,姊姊不會為了自己而利用別人,我們藍家的人不屑不擇手段,更不需別人同情。」藍止臻斷然地說。
陸遲風知道自己為什麼欣賞藍止臻了,他有著時下讀書人所日漸失落的氣節,年紀輕輕就有君子風範、大家器量,讓自己打從心裡佩服。
陸遲風讚道:「好氣魄,那麼就順其自然,郡主的未來就看她的造化了,可惜郡主生為女子,不然她定當是一世明主,而王爺則是國之巨擘,郡主既生做女子,想必朝中是留不住王爺了,王爺若要退,當在三年之後,機不可失。」
說完他自己也歎一口氣,為他自己的未來感到悲哀,「如果郡主永遠失去了武功,沐風就不會那麼放心地斬斷對她的牽掛了,再牽掛下去不免身陷難理難斷的情愛紅塵,我這清風觀的提點就得當個三、五、十年不得清閒了。」
玄元道長在書閣看著眼前的愛徒,這徒兒非常精進,只是太年輕,對人生的體會不夠,心放得不夠松,不能真正地優遊於他的命限之內。
一個人如果硬是盲目地向命運反抗,往往弄得遍體鱗傷還不得其法,只有寬下心來好好地和自己的命運相處,才能談超越或是改變。
他慈祥地開口道:「沐風,要為師的下山並不難,但你得答應,一旦我插手,就不許你再休妻,你終生都不能出家,只得在家修行。你可願意?」
「師父何以如此堅持?」杜君衡想知道原因。
「和你說了多少遍,你不是清修的命!」玄元道長不想再說同樣的話。
「但師父獨對我如此堅持,師兄弟中也有沒出家命格的,但師父並不因此就拒絕他們。」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
「沐風,你只管答應或不答應。」玄元道長不想洩了天機。
杜君衡沉默了很久。
「不用我下山,你也可以讓昭陽郡主活得好好地,能不能再練武不是那麼重要,你不一定要答應。」玄元道長也不想逼他太緊。
「她不是個普通女子,她心懷高志,我希望她能一切如願,況且我不願她醒過來後面對未來毫無希望。」杜君衡不止要她活下來,還希望她快樂。
玄元道長微微一笑,「你是說你肯為了依順她的心,而放棄多年來的堅持?」
「在心中我是不會放棄的,但我會遵行諾言。」杜君衡打算帶著這未了的心願終其一生。
「傻孩子!糊塗蟲!走吧!為師也不需要你答應什麼了。」玄元道長先行走出書閣。
藍芷頤一睜開眼,就看見藍止臻趴在床邊,由他側出的臉看出他的憔悴,她為什麼沒死呢?她對活過來並沒有欣喜,她伸手摸摸弟弟的頭,他是這世上她惟一的依戀,可是她好累啊!只能求他原諒,想自己一個人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