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方菲
她如此開門見山地直言,祥毓心下一凜。淑妃深知她的性子,也向來不會強人所難,自那夜起她應該知道她不會改變心意,是以便對此事絕口不提,怎麼現下卻又說起這件事?
她不正面回應,只淡淡地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大貝勒他尋你不著,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你還記得秋獵的事嗎?」那一次她也隨行,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才如此驚慌。
「秋獵的事?」她微一皺眉,憶起額爾真的失蹤。
「啊!我忘了你一開始沒跟來。總之我跟你說,大貝勒他鐵了心要見你,你若再不答應,可就來不及了!」
祥毓見她說得情急,心中雖有不安,但臉上仍是一派風平浪靜。「娘娘,什麼事你慢慢說,說清楚點好嗎?」
淑妃重重一歎。「我呀!就服你這點,瞧我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了,你卻還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子。」
接她拿起茶碗啜了口茶,順了順氣,才緩緩地從頭道來,「你不知道,這次在木蘭圍場,有場狩獵比賽吧?」
「好像聽說過有這麼回事兒,比賽怎麼了嗎?」
「雖然因為十六格格出意外,比賽提早結束,可勝負還是分出來了,而這拔得頭籌的人呢,當初說好了,可向皇上求允一事。」
「……然後呢?」祥毓心中已隱約猜著了幾分。
「你可知是誰贏得了這次比賽?」
她不語,冷冷的表情看得淑妃氣息一窒。
片刻後她問:「他……向皇上求了什麼?」
淑妃輕輕覆住她的手,並不意外地感覺到她正微微地顫抖。「你都已經猜出來了,還要我說麼?」
「到底……是什麼?」
「賜婚。指名要你。」
此言一出,整個房裡突然靜得聽不到一點點聲響,祥毓像個木頭人般全無動靜,淑妃也是大氣不敢喘一下。
「為什麼?」久久祥毓才開口,聲音輕得似呢喃。「他為什麼……總要迫我?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
見她的眼神變得空洞,淑妃握緊她的手,心急道:「他雖提出了請求,可皇上還沒準呢。祥毓,皇上憐惜你,知我跟你要好,特別囑咐了我來問你。」
祥毓幽淒地道:「我如不願,聖旨便不下了嗎?」」這……」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倆都心知肚明。「可皇上總會補償你。」
祥毓搖頭,再不開口說一句話。
見她這模樣,淑妃心疼極了。「你還是先去見他一面吧,啊?說不准你倆談過後,他便會打消這主意,不再逼你了。」
見他一面?最後她還是得去見他一面嗎?即使心已碎,情已逝,她還是擺脫不了;永遠離不開他身邊嗎?
思及從前的多年糾葛,她不禁想,難道在茫茫之中真有所謂天命定數,任憑幾番風雨,她還是注定了必須回到他的身邊無法逃脫?
「娘娘。」她決定了。
「怎麼?你打算去見他了?」
她頷首。「就這幾天內,可否麻煩你安排一下?」
淑妃只道她是想通了,大喜道:「小事一樁!就安心交給我吧!」
祥毓表情寧靜,一切看起來皆無異樣,其實她真正的心思沒人知曉。
她不願再受到命運擺弄!
她會去見他,因為她要將這份已走到盡頭的感情親手埋葬。
第九章
御花園千秋亭
約定見面的日子,祥毓一早便來守在這兒,並不是刻意為了等他,而是想將自己終日起伏不定的心緩和下來。
她靜靜地坐了將近三個時辰,幾乎沒有動過一下,早午膳更是碰都沒碰,陪同她前來的宮女見她臉色沉凝,也不敢出聲打擾她。
深秋的園景蕭瑟得淒美,從前的她最愛對景小酌一番,如今那份悠閒愜意已不復在,她只是幽幽地支著頭,垂眸想著自己的心事。
起初她並不知道淑妃將會面的地點約在此處,當得知時她還愣了半晌。
他自邊疆回京後,她與他的一切……正是從這兒開始的啊!淑妃自然不會知曉,這莫名的巧合讓她心裡泛起了一陣漣漪。
若是那天她沒有赴那場賞花宴,而今會變得如何呢?她是否仍會像從前一樣,閒然恬淡不識愁滋味呢?
陷入沉思的她並沒有注意到朝自己走來的兩道身影。
而玉瑾遠遠就看到神情幽忽的她。他陡地停住急切的步伐。
半個多月不見,她變了,變得更加纖弱憔楚,本就纖細的身形彷彿不盈一握,週身縹緲的氣氛更讓他有著她即將乘風飛去的錯覺。
心好似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了一下,他疼得眉頭緊蹙,不知為何竟感到一股深深的惶恐。
為何?她都已經如此近在眼前了。
皇上言出必行,她注定是他的人,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從他身邊逃開,他應當安心了才是,可為什麼一見著她,他竟會這麼心慌?
他身邊的人對他突然停步感到不解。「玉瑾,怎麼了?」
他沒有聽見問話,視線牢牢鎖在亭中的人兒身上。
「玉瑾?」她見他臉色不佳,奇怪地伸手欲碰觸他。「你哪兒不舒服嗎?」之前還急匆匆的,時辰尚早就要拉著她出門,怎麼現下都已到了人家面前,卻裹足不前?
隨他前來的,正是當日的那名漢人女子,名叫楚約。
她的手還未碰到他衣角,他立即反射性地將之攫住,一待看清是她,連忙把手鬆開,歉然道:「對不住,我……」他尷尬的住口不言,總不能說他一見到祥毓便忘了身邊還有個她吧!
楚約揉著發疼的手腕笑了笑,對於他的心不在焉並不在意。「不打緊。咱們快過去吧,別讓她久等了。」說著逕自往前行。
要是他也能同她那般輕鬆自在就好了,玉瑾苦笑著跟了上去。
在他倆只差個幾步路便抵達亭子時,祥毓終於發現他們。
她萬萬沒有想到,連這種時候他都還攜那女子同行!她冷眼望著他倆,原本雪白的臉更是蒼白。
楚約一踏上亭子,便朝她福了福。「民女見過二格格。」
祥毓沒有回應,只是直直地瞅著她。她果然生得俊,婉約的模樣有著她們旗人所沒有的江南詩意,那麼雅致,那麼秀麗。玉瑾就是喜歡上這樣的她?
她淒然的垂下眼不再看。
這次他攜她同來,意欲為何?她被他傷得還不夠嗎?還要在她面前顯示他們的洋洋得意,恩愛甜蜜嗎?她都已退出了,為何他仍要這樣苦苦相逼?從此再不見面,兩不相干,難道他還不滿意?
驚覺她的手在微微顫抖,玉瑾一個箭步上則衝動地握住她冰涼的柔美。「祥毓,你很冷嗎?」瞧她都深秋了還僅著單薄的衣衫,他想也沒想便褪下外袍覆住她的身子。
祥毓一訝,隨即憤而掙脫他的大掌,甩落那件外袍,站離他幾步遠。
「你要見我,如今你已見到了,請你向皇上收回請求。」她語調清冷,一開口便道明來意,不想再同他多說一個字。
玉瑾見她如此,忍不住一陣心慌意亂。「你先聽我解釋。」
祥毓面無表情道:「我聽,可你必須答應我,去向皇上收回請求。」
「祥毓!」他終於再也無法忍耐地上前擁緊了她。「先聽我解釋,好不好?聽完了你再作決定。」他的語氣充滿懇求之意。
她仍冷冷地無動於衷。「你答不答應?」
「祥……」
「二格格,請聽民女一句,您是真的誤會了,民女和大貝勒不是那樣的關係。」楚約忽然開口道。
玉瑾彷彿溺水之人發現了一塊浮木。「對對對!你快同她解釋一下!」
「不用了。」祥毓淡然道,脫出玉瑾的懷抱,「不用解釋了。」
楚約並沒就此打退堂鼓,她繼續接著道:「民女原是蘇州人士,因種種意外差點命喪漠北,是大貝勒他救了民女。民女久居邊疆,這次為了某件事來到京城,大貝勒瞧民女在這兒舉目無親,是以讓民女暫住榮王府裡。」她頓了頓.又道:「至於那個小女孩,是民女的女兒楚晴,她自小就沒了爹,是以對大貝勒相當仰慕……」談及女兒時,她的神情變得既不捨又愛憐,但吞吐的語句中似乎有難言之隱。
祥毓微微一笑,可笑意沒達到眼底,「你不用解釋,不打緊的。」她頭次對她有了正面回應。「我只問你一句,他這次回京,是因為你的關係?」
楚約躊躇道:「……是,民女請他代為尋一個人。民女這次會來京城,也是為了此事。」
她點點頭。「原來如此。」
「你終於瞭解了嗎?」玉瑾滿是期盼地問。
楚約也道;「請您別再誤會大貝勒了,您不知道這半個多月來他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他是真心喜歡您,沒半點兒假呀。」
祥毓沉默了會兒,道:「我似乎說得不夠清楚。」
「什麼?」楚約和玉瑾同感不解。
祥毓緩緩道:「這一次,是我誤會了也好,不是也罷,都已經不再重要了,所以我才說不用解釋沒關係的。我會前來赴約,不是為了談這件事,只是想請大貝勒收回向皇上的請命。」她抬眼望向玉瑾,「我再問你一次,你當真不願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