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方菲
「你……」她執意不肯相告,玉瑾有些動氣,「你還要瞞我多久?你真以為我不知道?」
祥毓驚愕地抬起頭。「你……」
「他是我的孩子,是吧!」
此話一出,四週一片嘩然,玉瑾直直瞪視著她,彷彿她若搖頭,他眼睛就要噴出火來將她化為灰燼。
祥毓將唇咬得更用力了,久久一聲不吭,既沒搖頭也沒點頭。
「都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想瞞我?」他終於低吼出聲。
柔嫩的唇瓣禁不住她的折磨,沁出了血絲,珍珠般的淚水也從她眼眶成串滴落下來。
這個時候,她已經無法再偽裝了,額爾真失蹤的消息弄得她心力交瘁,此刻她只想找個可以依靠的人好好發洩。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玉瑾在這個緊要關頭出現……
「他……他叫額爾真,他……」長久以來對他築起的心牆全然崩塌,她雙肩顫抖,小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衫,泣道:「我不能沒有他……」
她楚楚可憐的低啜,像張網似地牢牢網住了玉瑾整個人、整個心,他從沒見過她這麼嬌弱無助的模樣——尤其是對他,這讓他無法自己地俯首吻住了她。
眾目睽睽之下,他這舉動驚駭了所有人,琴香尤為激動,撲上前擊打著他。
「你做什麼?!快放開我家格格!你……你放肆!無禮!」
她在玉瑾身上施展拳腳無異於以卵擊石,玉瑾根本不痛不癢,依舊貪戀著那兩片略帶血腥味的柔軟唇瓣,並訝異自己近日來所積壓的焦慮情緒竟能從中獲得些許安慰。
「放……放開我……」
祥毓扭動身軀抗拒著,竟連將他推開的力氣都沒有,他心一軟,輕輕放開了她,憐惜地道:「瞧你虛弱的,你必須好好休息一會兒。」她喘著氣,看都不敢看他,淚水依然狂洩不止。
玉瑾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輕柔動作抹去她頰上的淚珠,溫言安撫,「別擔心,我一定會找回我們的孩子。來人,送格格入館休息。」
「不!我不要!」她緊抓著他的衣衫不肯鬆手。「帶我去找他,我……我要去找他……」
玉瑾親了親她。「你先進去休息,等你醒來後,我已經帶著他回來了。」
她只是搖頭。「不,我要去找他,帶我去……」話未說完,她忽地軟倒在玉瑾懷裡。
原來是玉瑾知道再多說也是無用,出手點了她的睡穴。她已飽受兩天兩夜的車馬之勞,倘若再不休息一下,早晚要支持不住。
敏色乘機湊到他身旁。「你不會也想我在你身上如法炮製吧?」玉瑾怒目一瞪。「你敢?」
敏色嘻嘻一笑,不答。
玉瑾知他這個好友沒什麼事做不出來,而他現在已沒多餘的心力去防他。打橫抱起祥毓,他丟下一句,「一個時辰。」便進入館裡。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敏色臉上有著藏不住的訝異。
倘若他的威脅真這麼奏效,他早乖乖聽他的話休息去了,哪會拖延至今?想來肯定是因為端王府二格格的緣故。
「唉!」敏色一歎。「真想不到。」他這驕傲的兄弟,竟也有被女人綁住的一天。
搖搖頭翻身上馬,他打起精神回頭找人去也。
☆☆☆☆☆☆
一個時辰不到,玉瑾就從夢中猛然驚醒。
到底作了什麼夢,他已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感覺很不好,充滿了恐懼和焦慮。
該不會是個預兆吧?他低咒一聲,要自己別亂想,不過是個夢罷了。
起身下床穿衣服,本想到隔壁的廂房探視祥毓,但轉念一想還是讓她多休息會兒好了,便打消了主意。
門外傳來琴香的聲音,「大貝勒,您準備動身了嗎?我家格格已在門外候著了。」祥毓怕他醒來後自個兒走了,因此要琴香在他房外守著,聽到房中有動靜便出聲。
他推開門,就看見一身簡便裝束的祥毓正等在廊上,他朝她走了過去。
「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瞧她氣色依然沒有好轉,他的語氣添了抹憐惜。
祥毓抬起眼,神情頗為怨怪。「我怎麼能放心休息?」
玉瑾知她怪他弄昏了她,但難道他就這樣任由她去?他不忍!
才想說些什麼,祥毓便急道:「咱們何時出發?」
他皺眉,頓了會兒道:「林子裡危險,我不願你去,你在這兒等我消息。」
祥毓不語,冷怒的表情看得玉璜心微微一抽。
若非她阿瑪還在外頭找人沒有回來,姐夫又陪隨後而來的姐姐去休息,她才不可能來找他!可是他竟然……
「林子裡危險,我才更要去,你不幫我,自然有人幫得了我。」說完轉身就要找其他人去。
「祥毓!」玉瑾抓住她的手腕。
「放手!」她猛力一掙掙脫不開,反而被他摟進懷裡,這讓情緒仍不穩定的她更是氣得流下眼淚。「放開我!放手!」
「祥毓,聽我說。」
「不,我要去找他!我非去找他不可,你休想阻止我!放手!」
「祥毓……」
「你放開我!」
「祥毓!這裡是木蘭圍場!」他捧起她淚痕交錯的小臉,低吼道:「不是京城,不是其他地方,這裡是專供皇族騎射遊獵的圍場!你可知道這裡的飛禽走獸多到什麼樣的地步?我不能讓你去涉險!」
「我不怕!」
可他怕!他差點狂吼出來。「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你若跟去,只會讓我縛手縛腳!」他不想傷她,卻不得不狠下心這麼說。
祥毓突然不再哭泣,表情平靜得極為冰冷。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她背過他,寒聲道:「你走吧。」
玉瑾總算鬆了口氣,陡地念頭一轉,又覺不對。「你會老實待在行館裡吧?」
「我不會。」
他就知道!「你搞什麼?」他粗魯地拉她面向自己。
祥毓毫無畏懼的直視著他,眸光既冰冷又堅定。「我說了,我要去找他,誰都不能阻止,包括你。」她語調極輕,卻聽得玉瑾膽戰心驚。「礙著了你,我很抱歉,我不會再麻煩你,或是麻煩任何人。」
她話中的意思,他聽得明明白白,她是要自己隻身去找人!他見鬼了才會答應!
「你……你該死!為什麼要這麼固執?難道就不能體諒我的苦心?」他摟緊了她,咒罵不休。「你到底想要我怎樣?真帶著你去?你有沒有想過我……」他不能失去她啊!倘若他們的孩子真有什麼萬一,他就只有她了,只剩她了啊!
怎可再失去?
意外來得太突然,措手不及,他再也無力掩飾自己的真心,或者應該說,他自己也料想不到她在他心中竟佔有那麼重的份量,讓他承受不起連她也失去的打擊。
他只盼她能平安無事地活著,即使不屬於他也無所謂,可她卻執意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全然不顧他的恐懼和憂慮。
她對他……果然不是那麼地在意……
停止咆哮,他突地釋然了。
怨什麼?這就是當年他錯待她的代價,他活該承受!
「好,去吧。」他深深凝視著她。「我帶你去。」
聽到他答應,她的態度稍微軟化了。「你……你不必勉強自己依著我,我沒你想的那麼不濟事……」
「別說了,走吧。」他放開她,見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他道:「難道你要待在這兒浪費時間?」
「不。」
「那就跟我來。」
他領著她往外走,揀了兩匹精神健旺的馬兒,檢視所有應帶的東西都備齊後,兩人雙雙上馬。這回他不再與其他人同行,因為他知道帶著她行程勢必緩慢許多,他不想延誤他人搜尋的腳步。
「我只有一個要求。」臨行前,他突然嚴肅地道。
「請說。」
他望著她,眼中的有著太多太複雜的情緒。「答應我,入了林子後,一步都不要離開我身邊。」
他為什麼這樣看她?
祥毓心一顫,不知為何竟將眼別了開去。
他的眼神既壓抑又赤裸,好似他眼前的是他極欲得到,卻又遙不可及的東西。她從來不知道,在他臉上竟也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心蠢蠢欲動著,像是要掙脫束縛,不受控制了起來,她揪緊胸前的衣衫,有些害怕,卻也有著更多的茫然無措。
「……我答應你。」最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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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林子幽暗而詭秘,參天的樹木幾乎遮蔽了所有月光,祥毓緊握韁繩,亦步亦趨的跟在玉瑾身後。
「還挺得住嗎?」他回頭關心地問。
她點頭。「我很好。」
「咱們先往有水的地方找去,孩子們應當知曉,要活下去不能沒有水。」
聽了這番話,她的眉間重新染上憂懼,在眼淚快要克制不住掉下來之際,他忽然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撐著點,不要人還沒找著自己就先倒了。」
手心彷彿傳來一股溫暖而堅強的力量,奇跡的讓她的心平靜了下來,她輕輕地回握他一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