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方菲
「你……你說什麼……」早知他心裡是這麼想的,如今聽他親口說出來竟是如此地錐心刺骨,她受夠了!受夠了!
眼淚幾欲奪眶而出,她咬牙強自忍住,雙肩微微顫抖。
她不哭,絕不哭!他早已和她兩不相干,自己毋需被他三言兩語便傷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他算什麼?不過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段插曲,如果她還會因他的話而受到什麼影響,那是她錯,明明一個不值得付出的人,她卻還要如此執著。
不會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了!
她握緊雙拳,顫聲道:「你為什麼要回來?」她猛地抬頭。「為什麼不一直待在邊關?我真盼我從來沒嫁過你,從來就不識得你,我一生一世……永遠永遠,都不要再見你的面了!」
她不是個絕情的人,如今說出這番話,是已被逼到極限。
玉瑾突然整個人沉靜下來,前一刻暴怒的情緒彷彿不曾有過,他直直的盯著她,表情高深莫測,不知在想些什麼。
樣毓覺得在他身邊多待一刻都是折磨,再不看他一眼,反身往回走。
她步伐越走越快,離河畔越來越遠,玉瑾始終待在原處,沒有跟上去。
「格格。」琴香忽然出現在拐角的小巷弄裡。
原來她不放心,還是在後邊偷偷地跟來,見主子和大貝勒不歡而散,她滿臉憂色,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祥毓一聲不吭,頭也沒抬,逕自往回端王府的路上疾走。
琴香緊跟在她身後,心急如焚,怨怪地回頭瞥了玉瑾一眼。
只見他仍佇立原地,目光幽深地追隨著格格的背影,臉上神色有種說不出的怪異,竟讓她感到心裡一陣發麻。
再不敢多看,她跟著主子匆匆走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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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縱使祥毓內心煩亂得想要一個人靜靜,惱人的事情仍是接踵而來。
霜兒不勝惶恐的跪在地上,一張小臉早已哭得紅透。
祥毓秀眉微蹙,伸手撫額,轉開臉去。
琴香見主子這模樣,顯是心煩已極,不想多言,連忙上前道:「霜兒,有什麼事你說吧,別怕。」
霜兒揉著眼睛,哭道:「是……胡先生他……說不教了,要咱們另請別人去……」
又來了!琴香呻吟。「這是第幾個了?」
「……第四個……」
「第四個?短短半個月不到,就第四個了?」她哀歎連連,無力地道:「這下可好,大夥兒都知道咱們端王府出了個惡名昭彰的小爺,誰還敢來教他呀?」
她就知道,調皮搗蛋的額爾真絕不會乖乖地等著人來擺佈他,全天下除了格格,沒人治得了他。
「傅總管呢?教他再去請人吧。」
「可……傅總管他說……」霜兒越說越小聲,「他……無能為力了……」
「什麼?這……」
「把額爾真給我叫來!」
祥毓突然出聲,把在場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霜兒害怕的看著她冷若冰霜的臉色,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格格……」從沒見過她這麼嚴厲,琴香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小爺什麼時候不惹事,偏偏在這當頭捅樓子,這下可不是自討皮肉痛嗎?
「主子正在華文閣跟王爺學棋,嗚……奴婢不敢……」
祥毓寒著臉,知那小子又是用計拖延,阿瑪下棋的時候,從來不愛旁人打擾。
壓下心頭氣,她從椅上起身道:「胡先生呢?」」剛走,應該還沒出大門。」
「派人把他留住,我去見他。」她命琴香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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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胡先生談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祥毓總算清楚的瞭解自個兒子的種種惡形惡狀,她緊握椅子扶手,覺得自己的情緒已經快要沒法掌控。
「……事情就是如此,老夫終究沒能感化於他,唉!慚愧啊慚愧。」胡先生撫著鬍子,深深歎息。
祥毓定了定心神,起身道:「不,小兒頑劣,勞先生如此費神,在這裡給先生謝過了。」說罷微微一福。
胡先生連忙站起,雙手直搖。「不敢不敢,格格您請坐,請坐。」見她重新落坐,他也才坐了下來。「是老夫才疏學淺,管教無方,辜負了王爺和您的一番期許,老夫很是愧疚。」重重地歎了口氣,又道:「小爺雖好惹事,但聰穎過人,若能好好教導,日後必是國之棟樑,只怪老夫無此能耐……」
祥毓見他似是有話欲說,便道:「倘若先生想起了什麼,還請賜教。」
「這個嘛……」胡先生皺起眉頭,很是為難的樣子。「老夫是知道這麼個人,論才情、論學識都不在話下,可他的身份和個性……」他琢磨著該如何啟齒。
「那不打緊,不知怎麼才能與他取得聯繫?」哪怕只有一丁點兒的希望,她也得試。
胡先生取了筆墨,在紙上畫下路線圖。「他名喚霍不駒,一個人住在這兒,您到這個地方去找他,就說是老夫告知您的,記著,可得是您親自去。」說完慎重地把紙遞給她。
祥毓不敢輕忽,仔細記下了地方,然後將紙妥善收好。
想了想,他還是不放心地多交代了幾句,「這個人雖然滿腹經綸,但就是脾氣傲,別說言語上開罪不得,就是臉面上也不能讓他有絲毫難堪,您待他須格外當心。」
世上脾氣傲的人,又何止他一個?思及此,她心一抽痛,眼神黯淡下來。
「我理會得。」
「那麼,老夫就此告辭。」胡先生站起身道。
祥毓跟著起身,「多謝先生,先生您好走。」她微一抬手。「來人,送胡先生出府。」
胡先生躬身一揖,轉身離開廳堂。
始終站在一旁的琴香迎了上來,悄聲問道:「格格,接下來您有什麼打算?」「備轎,咱們請這位霍先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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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位肌膚黝黑,身材壯碩的大漢出現在她眼前時,祥毓不可否認確實有點出乎意料。
畢竟這位長相剛毅,神情冷硬的男人,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胡先生口中那位飽讀詩書的青年才俊,反倒跟江洋大盜有幾分相似。
再瞧瞧他的住處,簡陋而破舊,清苦落魄得不禁讓她懷疑起他究竟有沒有所謂的真材實學。
不過心裡想歸想,她半點也不敢表現在臉上,依舊客客氣氣地將她的來意表明。
霍不駒一開始反應相當冷淡,最後還是她道出胡先生的名號,才見他臉色稍霽,耐心也多了一些。
他倆談了一會兒,她漸漸地從他的言談中發現他的確是位深藏不露,不可多得的人才,於是下定了要請他進府教導兒子的決心。
但他似乎沒什麼興致,始終一聲不吭,後來還是礙於胡先生的面子,才勉為其難的點頭答應。
「那麼,就有勞先生了。」
終於說服了他,祥毓輕輕吁了口氣。
因為這兒距離王府甚遠,所以他必須住進王府裡,這點讓他不太能接受,事情一直談不攏,她又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說動他。
「方便的話,咱們是否可以即刻動身?」
霍不駒沒有表示意見,只挑了幾本書和簡便的衣物隨身帶著,就跟著祥毓前去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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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雕樑畫棟,富麗堂皇,但霍不駒卻是眉也不曾動一下,只有在祥毓領著他來到藏書豐富的書齋時,才見他面露一絲和色。
祥毓越發欣賞起他來,接過琴香奉上的香茗親自遞給他。「不知這兒還人得了先生的眼否?」
他點頭。「挺好的。」將茶擺到一旁,他從架上抽了本書就翻看起來。
祥毓微笑,低聲吩咐身旁的琴香。「去請王爺過來一趟。」
「是。」琴香領命退下,但不一會兒又面有難色的回來。「格格,王爺此刻在觀堂有客人,一時半刻恐怕分不開身。」
祥毓蹙眉,阿瑪不克前來,總不能讓身為客人的霍先生親自找他去吧?胡先生說過,只有人找他,沒有他找人的。
打發了琴香,正想暫緩此事時,霍不駒忽然將書本放回原位。
「如果不嫌打擾,我去見他也是一樣的。」他不以為意的道。
原來他並不如想像中般傲氣凌人,祥毓心喜道:「請隨我來。」
兩人一同來到觀堂,還沒走進去就聽到談話聲從裡頭傳出來,祥毓只覺得那聲音莫名地耳熟,也沒多想就跨了進去,然而就在那一刻,她後悔了。
阿瑪的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此生最不想見到的玉瑾。
他也發現她了,眼神陡地散發奇異的光亮,視線牢牢地盯在她身上,一眨也不眨。
「女兒,你可回來了。」端王爺像見到救星一樣鬆了一口氣。
他可不想再和玉瑾單獨相處下去了,和他談話的時候,他總是神情懶散,語中帶刺,刁難的意味顯而易見;那也就算了,想早早打發他走嘛,他卻又死賴著不肯離開,搞得他坐立難安,渾身不暢快。
自從他下午突然派人送上拜帖,他就覺得事情不妙,想他們兩家斷絕往來已久,這會兒他卻帶了一堆從邊疆帶回來的稀奇玩意兒要登門拜訪,為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