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方菲
「女兒啊,你這是高興他回來,還是不高興他回來呢?」端王爺輕聲問道。
樣毓眨了眨眼,意識隨即清明起來,回復了正常。
她故作漫不經心的玩弄茶碗,淡然道:「沒所謂高興不高興,他怎樣都於我無關。阿瑪為何有此一問?」
端王爺雙眼閃過一絲異光,微笑道:「沒什麼,本來以為你對他還有著牽掛,如此一來是我弄錯了。」
祥毓垂著眼睛不看他。阿瑪看起來糊塗,其實骨子裡比誰都還要精明,她怕他看穿了連她自己都搞不懂的心思。
「對了,皇上近日將舉辦賞花宴,你那株綠菊怎麼樣了?」連他也沒見過的綠菊,當天定能教眾人歎為觀止。他驕傲地想。
「去問您的寶貝孫子吧!」
端王爺當然知道只要一跟額爾真扯上關係準沒好事,不過看女兒一臉平靜,不驚不怒的,不像寶貝孫子有闖禍的樣子啊。「怎麼啦?」他不解地問。
「沒什麼。」她站起身。「宴會什麼時候舉行?」
「這個月初九。」他掏出帖子遞給她。
她收下道:「女兒會準備妥當。」凡有賞花宴她定不會錯過,只可惜這回要教那些妃子們失望了,她苦心栽培的稀種已魂歸西天。
「那天阿瑪和你額娘有事待辦,不方便陪你同去,你找瑞兒陪你吧!」
「是。那麼女兒先退下了。」她福了福,轉身離開書房,準備逮人去。
端王爺望著祥毓遠去的背影,輕輕歎了聲。
這場賞花宴哪,希望她去了以後不要太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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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宴在坤寧宮後的御花園內舉行,祥毓她們到得晚,入園時裡頭已人聲鼎沸,酒香四溢。
「好熱鬧啊!格格。」早跟祥毓出席無數的賞花宴,琴香睜大了眼睛,從沒見過哪次人有這麼多。
祥毓秀眉微蹙,也覺怪異,但仔細一想從前的賞花宴都是後宮嬪妃們湊興,這回由皇上親自主持,排場大不相同也是理所當然。
「啊!格格,您瞧,那是您獻的花兒!」琴香興奮地指著前方。
雖說沒了綠菊,但祥毓所栽的花依然艷冠群芳,其中幾株就被安置在最前頭的花台上,迎風搖曳,嬌艷欲滴。
祥瑞驚喜地說:「那是你種的嗎?我的天,每朵都有碗口那麼大呢!」
祥毓微笑道:「沒什麼了不得的事,你們別大聲嚷嚷。」
「不,你真的是了不起,我沒見過哪個人能把花兒養得同你這般好。」說話的人是祥瑞的丈夫明春貝勒。
「哪裡,姐夫過獎了。」她淡笑著回道。「只要懂得方法,也沒有什麼難的。」
正聊著,一群女子的笑聲由遠而近傳來。
「祥毓來了!」
「哎喲!我的姑奶奶,可終於等到您的大駕光臨了。」
「就是!祥毓,今兒個怎地這麼慢哪?什麼事兒耽擱啦?」
七、八個妃子一擁而上,把祥毓圍在中央。
「對不住,我出門得晚,來遲了,在這裡給眾位賠罪了。」祥毓福了福,連口氣都還來不及喘,就被簇擁著往庭中走去。
早已習慣這陣仗的琴香只得連連向祥瑞他們道歉,趕緊迫上前去。
祥瑞挽著丈夫的手臂,俏皮地皺了皺鼻。「我還不知道原來祥毓這麼吃香呢!」
「羨慕嗎?」明春輕點她鼻尖。
她搖搖頭。「人那麼多,我瞧著,可有些害怕。」
他低低的笑了,目光柔似秋水。「你不愛見生人,我們就別見。祥毓看來還要忙上好一陣子,不如我們自個兒到處逛逛吧!」
如此正合祥瑞的意,然而被圍困在人群之中的祥毓只能眼睜睜的望著他們手攜手甜蜜的離去,自己卻只能待在這裡哪兒也不能去。
遲到的她不停地被罰敬酒,才半刻不到她已被灌下了十來杯,這會兒非得告饒不可了。
喝完酒,她道:「感謝眾位的抬愛,我是真的不能再喝了。」雖然只是清淡的菊花酒,喝多了可也會醉人哪!
大夥兒哪肯依她,將她手中的酒杯被斟得滿滿的,硬是要她再多喝個幾杯。
琴香眼見主子兩頰泛紅,顯然是快醉了,心裡焦急得不得了,卻又不能上前幫她擋酒,只能在旁邊仰著脖子頻頻張望。
又是一杯,忽地祥毓一個站不穩,差點倒下,琴香再也顧不得的衝了進去。
「格格,格格,您要不要緊?」她小心地攙扶著她,轉頭衝著嬪妃們大聲道:「我家格格不能再喝了,你們別再灌她酒啦!」
她這魯莽的舉動惹得嬪妃們不悅了。
「哪來的野丫頭啊?這麼不懂規矩!」
另一位妃子也皺眉道:「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有你說話的份嗎?」
祥毓見氣氛不對,連忙道:「她是我的丫鬟,各位別見怪,她沒惡意的。」
其實這些嬪妃們心地都不壞,只是愛鬧,見祥毓如此說了,有人便道:「成啊!」她舉起一壺滿滿的酒。「這是你未喝完的份,只要她代你喝了,咱們非但不怪罪,還賞!」
不等主子回答,琴香便豪氣萬千地道:「我喝!」
嬪妃們個個拍手叫好。
「琴香!」祥毓皺眉。
「格格您別擔心,奴婢的酒量您是知道的。您頭會暈嗎?奴婢扶您到旁邊去休息休息。」她曾經面不改色喝完十大碗的燒刀子,因此對自己的酒量極具信心。
祥毓支著頭,對於上湧的濃濃醉意確實是抵擋不住,輕點了點頭便讓琴香攙著到一旁坐下。
她喝酒一向淺嘗即止,這回喝了這許多,還真有點難受,幸而她只是微醺,所以休息了一會兒便又回復了精神。
眼看琴香還在與眾人拼酒,她起身四處晃了一下,讓腦子清醒些。
回來時,看她還在喝,恐怕已喝掉了一壺不止。由於深知那些嬪妃們濃厚的玩興,照這樣下去恐怕要鬧個不醉不歸,她還有得等咧!
想到自己來這兒的目的,再等下去今天肯定連一朵花兒都賞不到,那她這一趟豈不自來了?
不成不成!她決定暫時撇下琴香,先去附近溜躂,反正不會耗太久時間,說不定她回來了她們還沒喝完呢!
打定主意,她悄然無息地離開了筵席,往幽靜的園子信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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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賞花宴的主角當然非菊花莫屬,一路走來,儘是些名貴的品種擺放在紫檀木花几上,高低錯落,分色排列,株株鮮麗奪目得讓人流連忘返。
漸漸地她越走越遠,席上熱鬧的人聲依稀可聞,花兒少了!開得也不再那麼好,祥毓才驚覺自己走過了頭。
「回去吧。」她低喃。
正想照原路回去,忽見前方不遠處的千秋亭有位身著黑色袍服的男子,正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
她輕抽口氣,嚇了一跳,沒料到此處竟然有人。
本不想過去,怕驚擾到別人,但仔細一瞧,那人不動如山,直挺挺地躺在那裡,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兒吧?不去瞧瞧,還真有些放心不下。
思慮再三,她還是決定去看一下,不過她放輕了腳步,並不打算驚擾到他,若真沒什麼事,她也比較好脫身。
悄悄地踏上台階,她探頭一看,他的眼睛是閉著的,莫非真是昏過去了?
不及細想,她趕緊來到他身邊,纖纖素手伸向他肩頭。「喂,你醒……」
連衣角都還沒碰觸到,一隻鐵掌倏地緊緊箍住她的手腕。
「呀!」她驚叫,差點倒在他身上。
躺在台階上的男人霍地翻身坐起,一睜眼便牢牢地盯著她的臉看,眼神一眨也不眨,專注得駭人。
四日相對,祥毓瞠大了眼,一時之間也呆愣當場。
天哪……噢!天哪!
怎麼會是他?!玉瑾……貝勒。
剛剛乍看之下沒認出他,他變得好多,變得更剽悍挺拔。顧盼之間,那種張狂、咄咄逼人的威勢,將他從前僅剩的一抹斯文氣息全消磨殆盡了,現在的他,簡直……簡直像個土匪……
「是你。」冰冷的語調,比冬天的雪更冷。
祥毓心一顫,別開眼望向被他牢牢抓著的手。「你……你弄疼我了。」
他鬆手,瞧見白嫩的肌膚上出現明顯的淤痕,微一皺眉,眼中似乎閃過些什麼。當他想再碰她時,只見她頭一低,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
他頓時沉下臉,眼神冰冷。
「那天晚上是你對吧?」本以為自己早巳遺忘,誰知她一靠近,那淡淡的幽香竟喚醒了他心底最深處的記憶。
沒想到他為了圖個清靜而來此處休憩,竟讓他撿著了這樣的寶!
「什麼?」祥毓不解。
他也不多說,從懷中掏出一塊舊方帕。
她定睛瞧了個仔細,接著整個人僵住了。
那是她的帕子,在那天晚上遺失了的帕子,她豈有不認得之理?
一陣怔忡之後,她緊繃的身子鬆懈下來,忽而伸手掩住臉,想發笑,卻又覺得心底一股淒涼之意直湧上來。
原來,他記得的是九年前的那一夜,而不是他結髮的妻子,否則在他一睜眼見到她的剎那,早該拂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