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梵冥冥
一夜情——共度一夜的情人?共享一夜的激情?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親身去體驗這三個字;然而,她卻也從這次體驗中重新拾回身為女人的自信。
錯了嗎?她不認為。
這個男人技巧純熟、經驗豐富、體貼入微,是個很棒的性伴侶,身為他的情人一定很幸福,但若要考慮為終生依靠,恐怕得三思。他是個矛盾的組合,會令人又愛又怕,因為太完美的東西總會引發爭奪,成為他的情人在幸福之餘,患得患失大概也會變成習慣之一。
不過,這些與她無關,她的賭注贏了,她謝謝他,但天亮之後,他們依舊會變回兩條差距甚大的平行線,永不可能有交集。
曾經看過一部電影,故事本身和人物的情感令她至今難以忘懷。
那是敘述在一個午後,天空突然下起大雨,一個歸途的男子因為躲雨在一間咖啡廳與一位女子相識,兩人同坐一桌,自然而然聊了起來。不知不覺雨停了,他們倆卻發現彼此竟是自己等待已久的夢中情人,各方面都是那麼的契合,無奈相見恨晚,各自皆已有婚約,但又不捨就這麼分道揚鑣,便共度了美好的一夜,並約定好三十年後在此地再相會一次。
隔天天一亮,他們分手了,各自回家去完成自己的婚約,過各自的生活。
然後時光荏苒,三十年後,兩人依約來此地相會,經過時間的洗禮,歲月在他們臉上刻下痕跡,卻刷不去他們惺惺相惜的心思,他們再一次體會彼此的愛意,只是,人生恐怕難有再一個三十年……
聽說,人的生命中必定會有個駭客,只是遇不遇得上罷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真正體驗何謂「刻骨銘心」、何謂「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然而有此幸運者,便不枉此生。
「相知相愛卻不一定得相守」,這話說來輕鬆,卻並非人人會懂。
她曾為那樣的故事感動,卻從沒想過有一天同樣的情節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不過,此刻的情況與電影中有些類似,她可以倣傚男女主角那麼做嗎?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能將紫色西裝穿得如此出色的男人帶給她很奇特的感覺。她不是瀟灑如梁深怡的女人,可將性當作一頓晚餐那般,享受完畢便結束了。他在她心湖撩起一波漣漪,一種相屬感於兩人結合時油然而生,非她能抹煞。
結婚四年,卻比處女還生澀,他對她這樣的女人又有何觀感?
不管如何,昨夜不過是她人生中一小段插曲,她的未來並不會因此有所改變。
道理相同,夢想與現實是無法混為一談的;夢中情人若是出現在現實中,恐怕在生活的磨練下,最初的美夢也終會被消磨殆盡。一旦結婚便不輕易談離婚是當初她和姜明勳在神面前互許的諾言,即使是她對姜明勳失望透頂的現在,她仍不認同梁深怡那種「下一個男人會更好」的說法。著裝完畢,她深身凝視床上的男子,想將他的容顏烙印在腦海。
三十年太長,連她都不確定她是否活得了那麼久。就算能,她也不願她看到年華老去的自己;屆時,恐怕他也不會對她有興趣了吧?
十年是極限,到時候她三十七歲,不致於太老、太醜,十年後的今天再次相會,那是一種對未來生活的動力。
心念一定,她在便條紙上寫下幾個字,並無署名,將紙條夾在顯而易見的梳妝鏡前,然後悄悄離去。
他會記得這個莫名其妙的約定嗎?
希望。
第五章
我真的做了一件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和一個陌生男人上床,發生近來都市男女像追求潮流般蜂擁而試的一夜情。
那是我以為我永遠都不可能去嘗試的,但我做了。
大一時因參加社團與大我一歲的姜明勳一見鍾情,在他溫柔體貼下,我們平順的交往了三年多,大學一畢業,便帶著周邊親朋好友的祝福聲步入禮堂。
他是我曾經認定可以一生一世的依靠,為了他,我捨棄了與父母一同出國的機會。然而,交往時夢幻般的甜蜜恩愛一到婚後便全走樣,他溫柔體貼的對象轉回相依為命、辛苦帶大他的母親;對他而言,身為妻子的我比起他那偉大的母親根本微不足道,只是因為結婚是人生必經的路,只是因為他有傳宗接代的任務,只是因為他覺得我清白單純且懶得再去發展另一段感情,所以他娶我。
這是我新的體認和省悟。
為什麼沒有一個男人能擺脫婚前婚後的極端變化,從一而終?為什麼再美麗、再堅固的誓言永遠抵擋不了時間的折磨?
世界上究竟有沒有真實與永恆?我迷惑。
因為姜明勳是我唯一的男人,所以我無法比較,獨自摸索、獨自惶恐。在性愛的世界裡,一度以為自己是不正常的、是冷感的,但現在,我終於明白問題並非在我身上,我是個真正的女人,姜明勳才是該檢討的那一位。
我覺得自己彷彿重生了。
而這,應該感謝那個細心引導我走進人生最高潮境界的男子,如果當晚我選擇的不是他,我不確定結果是否能如此完美。
我慶幸。
回到阿May的家,燈火通明的大廳有絲從窗簾洩進的清晨曙光。
空無一人的室內,杯盤狼藉、凌亂不堪,幽幽蕩蕩的空氣像是歌舞昇平過後一般的清淒,熱鬧的Party似乎才結束不久,但屋外仍停滿了車,大家應或醉或累的紛紛臥倒在阿May為他們所準備的客房裡吧?
刻意放輕足部力量的步上梁深怡的房前,試試扭開門把。她沒上鎖,紀羽蟬便躡腳走了進去,就著暈黃的小床頭燈,她看到梁深怡歪斜的躺在床上,睡姿頗為不雅。
站在床邊,紀羽蟬猶豫著要不要叫醒她,但又不好不告而別,最後還是動手搖晃睡得香甜的好友。
「深怡,醒醒。」
她顯然是玩瘋了、醉暈了,紀羽蟬連叫了好一會,都得不到回應。
腦筋動了動,紀羽蟬走進浴室擰了把濕毛巾,往梁深怡臉上蓋。冰涼的溫度使她立刻跳了起來,很不淑女的詛咒一句,然後強撐眼瞼警戒的瞪了四周,一見是紀羽蟬,哀嚎一聲,又躺了回去。
「你幹嘛啊?」
「數十人同在一個屋簷下,你睡覺居然不鎖門,膽子真大。」紀羽蟬半挪揄半譴責,單身女子沒有居安思危的觀念最要不得。
「我才要問你咧!」梁深怡坐起身子,眼睛恢復清亮。她是那種閉上眼即刻沉睡、一睜開眼馬上清醒的人,因此即使時間不多,她也能充分得到休息,做起事來事半功倍,厲害得令人羨慕嫉妒兼匪夷所思。「你整晚上哪去了?我翻遍了整間房子就是找不到你!知道嗎?你錯過了昨晚最精彩的部分,午夜十二點鐘一敲,傑克替May戴上一隻五克拉的鑽戒,向大家宣佈他們的婚約。噢!那個場面簡直比仙履奇緣還讓人感動。」梁深怡由質問又不禁掉回昨夜令所有女人皆為之欣羨的畫面中。
「如果你想要,會有一卡車的男人等著效勞。」紀羽蟬含笑道。
「謝謝你,這麼抬舉我。」梁深怡撇嘴,這她何嘗不知?就是怎麼也不想要才糟糕呀!
「深怡,我是來跟你說一聲,我想回家了。」紀羽蟬坐在床沿,不太敢與好友對視,就怕洩漏了昨夜的春意無限。
「回家?為什麼?你才來兩天耶。」梁深怡愕然。
「我怕明勳當真去警局把我報成失蹤人口。」
「撥通電話回去不就得了。反正你人在英國,他又不能把你怎麼樣。」
「但日後仍要繼續相處,鬧得太僵,我怕後果會無法收拾。」
「你——怎麼這麼沒志氣?老怕姓姜的如何如何,還跟人家談什麼獨立?」梁深怡氣結。
「我承認,我是膽小沒志氣,因為我總怕會傷害到人家,既然如此,我只好妥協。沒辦法,這是天性使然嘛。」紀羽蟬委婉的說。
「好吧,好吧,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管你了。」梁深怡賭著氣,揮揮手。
「深怡,對不起,說好要陪你度這十天假期的。」紀羽蟬深感抱歉。
「算了啦,縱然勸不離你跟姓姜的,但也別指望我會高興看你回去受罪。」梁深怡氣呼呼的說,字裡行間卻儘是心疼紀羽蟬之意。
紀羽蟬當然瞭解好友的心意,但那是她自己選擇的人生,她得自己走完它。
任何人在他人的生命中所能扮演的僅僅是一個扶持者的角色,或者過客,其他則愛莫能助。
「好好玩。」紀羽蟬不想好友因為自己而掃興。
「喂,你不會有事吧?」梁深怡刀子嘴豆腐心,仍掩不住擔憂之情。
「不會。」紀羽蟬笑著保證,腦海突然閃過姜明勳粗魯拉扯她、甩她一巴掌的畫面,他那時的眼神非常恐怖。不知為何,她漸漸覺得他愈來愈不像當初她所認識、信賴的那個姜明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