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楚妍
「她說的沒錯,我以前的確很不長進.成天惹我爸媽生氣。」谷予軒忖想,紙包不住火,與其遮遮掩掩,不如老實招供,橫豎她已經改邪歸正,要是還有人喜歡拿她不光彩的過往作文章,她也是無可奈何的。
她的坦白令席上的氣氛一度僵凝,隔了十來分鐘,陸父才問:「是什麼因素讓你幡然悔悟?」
「是愛。」她出自肺腑的說:「是陸昊的愛和真誠讓我迷途知返的。」
「所以你很感激他?」
「是的。」
「既然懂得感激就該知道,陸昊一旦娶了你,對他的事業將是一大妨礙。」陸母語重心長的說:「你還沒為人父母,不知道當父母的苦處。」
「我知道。」她怎會不知道,瞧瞧她媽媽之於安安的費心費力,不正是天下癡心父母的最佳寫照嗎?「你們希望我自動退出,以成全陸昊和楊珊珊?」
陸父歎了一口氣點點頭。
「可以,只要陸昊親自開口,我保證永遠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她的阿莎力和要求,反倒讓陸家二老顯得有些錯愕。
「你認為陸昊非你不娶?」陸母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認為感情這碼子事,外人根本無從置喙。」谷予軒放下碗筷,起身預備離席。
在她向二老告別時,陸母揚起嗓子說:「你配不上我們陸昊的,這點相信你自己比誰都清楚。」
谷予軒彎身穿上鞋子,在玄關處作了五秒鐘的低吟,才昂首闊步走出陸家別墅。
「讓我幫你如何?」聲音從轉角處冷不防的傳來,結結實實嚇了她一大跳。
「楊珊珊?你真是陰魂不散。」看到她,谷予軒滿腔的怒火登時燒得劈啪響。
「陸昊明天晚上就回來了。」楊珊珊無視於她眼中狂跳的火焰,接著說。
所以陸家二老才會選在今天擺出這場鴻門宴?谷予軒冷冷的在心裡哼了一聲。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趕快進去當你的馬屁精兼報馬仔吧。」
「我只是想幫忙。」楊珊珊今天看起來頗慈眉善目的。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感情這種事外人怎麼幫忙?真得動用到別人的力量,那麼這份感情就絕對有問題。
「倔強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高興。」長眼睛沒見過比她更矛盾、更雞婆、更煩的女人。「我現在是兵臨城下,你不趕緊趁虛而入,當心讓我找到反攻的機會,到時你就只好含淚祝福我嘍。」
「樂意之至。」
「違心之論。」光看她臉上的表情就是一副言不由衷的奸詐相,還故作大方哩。
她知道她不是個壞人,但女人遇上感情這檔事,就容易變得六親不認,舉止反常。
≠≒≠
車子緩緩進入市區,秋雨開始白天空霏霏而下。
背著沉重的包包,在中途下了車的谷予軒舉步如鉛地行走在街道上,突然覺得眼前彷彿蒙上厚重的陰霾,令她佇立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從。
你配不上陸昊的!
每個人都這樣說,一句話就將她打人十八層地獄,想超生都難。
谷予軒深深地、深深地長歎一口氣,臨到所住社區之際,一輛豪華轎車飛快急駛而至,就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她尚未看清是哪一個住戶,警衛已經衝出來制止人隨便停車。
「小姐,這裡是不能停車的。」
「我進去找個人,五分鐘馬上就走。」女人的聲調很特殊,是一種嬌柔軟噥的嗓音。
谷予軒認出來了,這個一身華麗衣飾的女子就是她爸爸外遇的對象趙燕蘋。
「你要找哪位,我幫你按對講機叫他下來,你還是先把車子開到旁邊,別擋住大門。」
「谷仲安。」
「你找我爸爸做什麼?」
谷予軒的倏然出現,令趙燕蘋臉色一變。
「不關你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爸爸把整個公司都給了你,我媽媽被你害得中風,到現在還不良於行,你竟敢大刺刺的跑到我家來撒野,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
「是又怎樣?」趙燕蘋拿著不屑的眼光往她臉上輕描淡寫的一瞟。「是你爸爸硬纏上我的,我可沒拿刀子逼他,至於你媽媽那母老虎,她根本是自作自——」
「啪!」谷予軒沒讓她把難聽的話說完就賞了她一記大鍋貼,逼她朝後跌退了四五步。
「你,你敢打我?」趙燕蘋驚惶地大叫。
「打得好。」一旁的警衛不勸架也就算了,居然還在敲邊鼓。
「給我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就叫你橫屍街頭!」
「你,你……你這個小太妹!」話聲才落,谷予軒自包包拿出的美工刀已經咻地飛過她的頭部,緊嵌入距離她僅僅數步遠的行道樹。「你你,你……」再也撂不下狠話,她倉卒打開車門.猛踩油門——
「有種再來啊,」警衛很馬後炮的指著遠去的車屁股罵,「什麼東西!」
谷予軒收回美工刀,一回眸,卻見母親不知何時站在社區大門口,直勾勾的望著她。
母女倆對望了十數秒鐘,什麼話也沒說,谷予軒上前,攙著母親的手臂,兩人無言地坐上電梯後,崔慈心突然伏在她肩上,情緒失控的放聲大哭。
從這一刻開始,她無限地同情母親,漸漸明白她費盡心思要幫安安找個好婆家的心情,一個女人在面對丈夫的不忠時,自然而然會擔心子女步上自己的後塵,跟自己一樣倒霉。
對她和安安而言,兩情相悅,進而共許終身只是理所當然的人生旅程,然對媽媽來說卻是女兒一生的幸福所繫,豈能不慎。
想到這兒,她就不再忿懣陸昊母的勢利,也不再怪罪他們卑劣的手段。一切皆出於愛呵。
將母親扶上床時,她猶緊緊抓著她的臂膀不肯放。
「抱著我,軒軒,抱著媽媽,媽媽好怕。」
這一夜,她就那樣和衣躺在母親身旁,直到夜漸漸深了,母親熟睡以後,才輕輕打開房門,來到客廳。
谷仲安躺在沙發上打盹,鼾聲如雷,一聽到腳步聲,卻立即轉醒。
「軒軒呀,過來,爸爸有話跟你說。」
「那個女人跟你告狀了?」用膝蓋想也知道。
「呃,」他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鏡。「你都已經是大學生了,講話怎麼可以這麼不禮貌,趙阿姨來找我是有重要事情跟我商量……」
谷予軒皺緊秀眉,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你跟那女人的事我無權過問,但是.她要是膽敢再出言不遜,中傷媽媽,我絕不放過她。」
「軒軒,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谷予軒壓根不想聽他解釋。一個已婚的男人,背著妻子搞外遇,無論有多麼堂皇的理由,都不足以委過卸責。
「我的個性你瞭解的,把我惹火了,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身心俱疲,連多說一句話都是沉重的負擔。她朝父親擺擺手,便逕自返回房裡。
倒在床上,她怎麼也睡不著,滿腦子想的都是陸昊。他離開台灣多久了?兩個月?三個月?都不是,是一百二十三天三個小時又四十五分五十一秒,五十二秒,五十三秒……
為了不打擾他,這一百多個日子,她首度拿出他留給她的電話號碼,執起話筒——
「喂?!」還沒撥號碼呢,居然就接了通電話。
「谷予軒嗎?是我。」楊珊珊的聲音聽起來既疲憊又慌張。
「很晚了,我要睡了,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說吧。」
「陸昊出事了。」
「他,他出了什麼事?」一定是很糟糕的事,否則楊珊珊不會這麼晚了還打電話來。谷予軒拿著話筒的手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
「他的車在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
一顆心像停止跳動,逕自發疼著,谷予軒強壓抑住不安情緒,急問:「他有沒有怎麼樣?」兩手忘情的死握著話筒。
「車子半毀,人目前被送往鄰近的醫院急救。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楊珊珊再問:「明天你可不可以一起到倫敦一趟?」
轟的一聲,谷予軒只覺腦門嗡嗡作響,雜亂得毫無頭緒。
「我、我……」我怎麼去呢?
「我已經訂了明早八點三十五分的班機,七點五十以前沒見著你的人,我就自己去了。」
話筒那頭傳來嘟嘟響聲,谷予軒仍呆愣的坐在床上,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是真的。
Λ÷ˇ
翌日一大清早,谷予安就從中和趕回來。
「軒軒,你真的要到倫敦去?萬一陸昊他……」谷予安不安地塞了一大疊美金在谷予軒手心,再三叮嚀,「凡事要看開點,你的生命裡頭不只有他,還有我和爸媽。」
「我懂。」谷予軒緊緊抱了抱她,心中的悲傷和憂慮自此決堤。「幫我找個借口跟媽和爸解釋。」
提著簡單的行李,坐上李永年的車,她再也止不住淚水,任性地哭得傷心欲絕。
「不要太難過,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陸昊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他的安慰比不安慰還糟,她甚至哭得比先前更加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