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蟲我
童淨暄霎時頓住吃飯的動作,嘴裡還含著一口飯萊,眼睛直直看著飯盒,不敢相信他竟然連這種純屬她個人私事的事情都知道。她清楚記得事發當時的小巷裡只有她與那個變態男子兩人,而且她原本就不是碎嘴的人,事情過後根本不曾對誰說過……
一瞬間她有種掉進懸疑小說世界裡的錯覺,而且還是那種有很多謀殺犯罪情節及到處都是精神病患的懸疑小說……哈哈哈,她在心裡乾笑,事情好玩了,她真的麻煩大了!
姑且不論他是怎麼知道那件事的,因為就算問他,他也一定不會做正面答覆,問了等於白問,然而現下的情況顯然是越來越詭異了,她可得機靈點,凡事小心為上才是當前之計。童淨暄夾起半塊蒸鱈魚塞進嘴裡,並作下如此決定。
「而我最喜歡的部分是你的言談簡單扼要、做事明快俐落,以你的年紀來說你的個性相當穩重,行事也相當精準確實,在不久之後,你的這些特質會幫助你渡過難關站上金字塔的頂端。」
說話之際,尚狄洛特緩步繞到童淨暄身後,恣意欣賞她的背影。這個女子是他多年來一直背負著的承諾,在見到她之前他就相信她一定會具備有擔當重任的資質──那樣的母親所教育出的孩子絕對不會是軟弱愚笨的。
而這一個月來對童淨暄的觀察果然沒教他失望──冷靜、聰慧卻又不失純真與活力,她就像是顆寶石的原石,只要稍加琢磨,假以時日一定能夠綻放耀眼光芒。
但這樣的童淨暄卻也動搖了部分他原先預定的計劃……無妨,無論他對童淨暄產生了什麼樣的感覺,結果不會有什何改變,他一定會做到他所承諾的事。
童淨暄還在思考他充滿玄機的話語,就察覺他繞到了她身後,一時間彷若芒刺在背,一大口飯菜噎在喉嚨差點吞不下去。
這個老師從初見面起就一直給她很詭異的印象,除了他那彷彿要將她看穿似的眼神,還有他老掛在唇邊高深莫測的笑容。
更讓她無法釋懷的是,她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時間是這學期開學當天的大掃除時間,地點在教室外的走廊,她正拿著掃把專心的在掃地,他不知從何處走來,帶箸優雅而迷人的笑容,站到她面前衝著她就說:「許久不見,依照約定,我會做好我所承諾的事。」
***
根本沒給她反應的機會,丟下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和一個笑,他講完了轉身便走,卻害她被一卡車的人徹底盤問她與他的關係,然而事實上她根本不認識他。
她自認記憶力佳,尤其像他那樣搶眼又特殊的人,她若見過就不會忘記,更遑論若真與他有過什麼「約定」,她相信就算她癡呆了也不可能不記得。所以突然被那樣莫名其妙的指名,簡直就像是被惡靈附身般讓人渾身舒坦不起來。
而且他完全不同於一般教師,他不但是在下學期才到校教學,甚至還擁有專屬的辦公室,而且竟然只教授她就讀的班級。更讓人奇怪的是,在擁有許多特權之下,他卻只是整天無所事事的在校園內逛來逛去,閒得像一灘海水似的,她常常有事沒事就遇見他在閒晃即是最好的見證。
於是傳聞因應而生,更如野火燎原般蔓延開來──據說他是歐洲某小國的貴族,來這所學校授課是為了「選新娘」。
她能夠理解少女們都有羅曼蒂克的憧憬──他是每個少女心目中理想的黑馬騎士、白馬王子,而她們當然是被囚禁在這水深火熱的聯考地獄中的美麗公主,只有他能將她們解救出去。
但她仍不禁疑惑,在浪漫之外,難道她們都沒想過,如果他的身份真如傳聞中那般高貴顯赫,那他何必為了新娘人選千里迢迢跑到台灣這個島國來?甚至還單單只待在這所女校閒逛?又不是其它地方都沒有女人了。
而且在民族性、價值觀等等考量之下,娶同種族的女子不是比較方便容易嗎?就算他真想娶別國女子為妻,也只需藉著電視媒體登高一呼,全國,甚至全球不就都會知道他要徵婚的消息了嗎?何需費事跑到台灣來?又不是吃飽撐著。
所以她原本的想法是,他會出現在這個學校的原因只可能有兩種:他要不是一個神經病,就一定是個間諜,他在學校的身份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日,等時機一到自然會有所行動。反正絕對不可能如她們所想,是來「選新娘」的。
但現在她總算明白,雖然目的不明,而且絕非她敏感或者自作多情──他壓根兒是衝著她來的。
真是倒霉,她想。
努力嚥下飯菜,童淨暄將頭半轉向後,由肩膀上方斜過眼看他,緩緩開口:「老師,你認為有哪個女孩子會只因為一頓午餐,以及一大篇像品種鑒定評選報告似的求婚詞,就答應嫁給一個男人的?」
尚狄洛特聞言,驀地開懷大笑,走到她身邊,「我差點忘了,還有你那獨一無二的幽默感,也是令我深深著迷的地方。」
她微怔。幽默感?她可是在諷刺他呢,笑成那樣!
沒好氣的低下頭繼續扒飯,她又說:「我家徒四壁。」
他微勾唇,明瞭她意圖的那種笑。「我知道。」
「並且家世清白。」
他點點頭,「我知道。」
「我也沒有任何藏寶圖或者超能力。」她看也不看他,仍埋首飯盒。
他知道她正從頭列舉所有他向她求婚的可能性,並試圖一一與他撇清關係,但聽到她這麼有趣的說辭,他仍是忍不住笑了,露出閃亮的牙齒,輕鬆的斜坐辦公桌一角。「我知道。」
察覺他的舉動,她轉頭向上瞄他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更努力的將飯菜扒進嘴裡。雖然他距她仍有五十公分左右的距離,但她仍禁不住稍微向旁邊移動,覺得能離他遠一點總是沒錯的。
「不過我絕對有能力自力更生。」雖然可能性不高,但她仍然必須排除由於她個人境遇的緣故,而使他認為有義務替她做些什麼的這種可能。
她自小便生長在單親家庭,唯一的親人母親又在三個月前不幸逝世,加上她母親原本就是個孤兒的緣故,所以現在她可說是舉目無親,只剩下孤零零一人,未來的日子都必須自食其力。其實家裡還有一點積蓄,她也有在打工,在上大學之前的這幾個月生活沒有問題,但她必須顧及上大學的學費。以長遠目標來看,上大學是必須的。
當然,一些鄰居長輩及學校裡的老師同學們都會幫助她,但她仍不願太麻煩別人,即使苦一點也沒關係。如果現在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上大學,那未來的日子若發生困難則仍然會想要他人的幫助,如此慣性循環下去,她將永遠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
因此她現在常常能省一頓就省一頓,也才會讓這個詭異的老師有機可乘,以老師的身份為掩飾,以食物為誘餌,將她騙至他的辦公室,然後告訴她一堆足以讓她頭皮發麻的事情。她覺得他的行為簡直和用恐怖片荼毒一個小孩的幼小心靈沒兩樣,真教人不齒。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她終於用餐完畢,立刻動作迅速的將桌面收拾乾淨,高興的站起身走到牆邊去丟垃圾,打算離他遠遠的。
看著她的背影,尚狄洛特唇形的弧度加深,帶了點莫名的情愫,輕語道:「我知道。」
丟完垃圾,她轉身打他,發現他正在倒茶,並親切的招呼她:「吃飽了,喝杯熱茶吧!」
她看他一會兒,莫可奈何的歎口氣。最可怕的就是他這種人,明明知道他居心叵測、笑裡藏刀,他卻總有辦法以最無害的表情讓人找不出理由拒絕他。
不得已,她只好再走回去,從他手中接過杯子,立刻又向後退了幾大步。
見她的舉動,他微挑眉,輕笑了聲,有些傷腦筋似的搖搖頭,「這可麻煩了,看來我的作法雖然有優點,卻反而使你對我產生了戒心。」他收斂笑容,以溫柔又堅定的眼神凝視她,「你可以信任我的。」
你說了就算啊?童淨暄沒好氣的在心裡反駁,還差點從鼻了哼出聲。
但她懶得理會他無聊的情緒問題,面色嚴肅的回到正題,「和我結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他淺笑,「沒關係,你還有時間考慮。」
他這種說法並沒有讓她高興,因為這句話的背後意義絕對是──只不過最後她一定得嫁給他。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一定有辦法讓她無法拒絕。
「顯然你還沒弄清楚狀況,讓我從頭說給你聽。」她放下杯子,開始扳起手指,「首先,也許你深受古典主義熏陶,但我無法與你談論海頓或韓德爾的音樂、雪萊或拜倫的文學,以及達文西或拉裴爾的藝術。也許你欣賞法蘭克.歐.蓋利的作品,但我卻無法與你談論解構主義。也許你喜歡研究天文學,但我卻無法與你探討超新星與黑洞的關聯性,或者太陽風暴對地球磁場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