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蟲我
他們之中的一部分將在帕布拉城定居,而他們的家人會在十天之後過來。
另一部分士兵則先在城中停留一段時間,直到弋翅將畢諾瓦王宮的政事處理完畢,再回礦場重整時才隨行而去。
冰宿一直擔心著弋翅手掌上的傷口,若再不上藥,恐怕會有化膿的危險。但他像是永遠不會感到疲累或痛楚似的,將所有的事情處理完時,已經接近午夜了。
看著走在她面前的寬闊背影,冰宿心裡隱隱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愛又更加深了一分。
他的確是一個值得全國人民愛戴的好君王,他不因自己尊貴的身份就忽略了部屬們的需求,相反的,他關心部屬比他自己還多。
每件事他一定帶頭而做,親自而為;在嚴格訓練每個士兵的同時,也替他們的家人安排了最佳的待遇,讓士兵們沒有後顧之憂。
而除了軍事方面,他也已做好一系列的規劃。他準備著手開採前不久才探勘出來,接近帕布拉城的一處礦脈,讓人民不必再遠赴奧陸山脈,就能夠從礦產中獲利,也得以享有較完善的物資與環境。
他個性雖狂放高傲,但也是個替所有人民設想最周全的君王。
這樣的一個男人,教她不愛上他,談何容易?
穿過迴廊,弋翅並沒有往他的寢宮方向行去,反而走向王宮後方的王族墓園。他站定在典恩墓前,緩緩盤腿坐下,良久,他一直安安靜靜的沒說話,只是注視著典恩的墓碑。
在這個無月的黑夜裡,墓園周圍吹起森寒的夜風,彷彿鬼魅的歎息;而樹影幢幢,沙沙的聲像鬼魅在竊竊私語般,但這一切陰森的氛圍卻絲毫影響不到墓前的兩人。
冰宿手執一盞油燈,不發一語的站在弋翅身後。
弋翅打破沉默,終於開了口,「典恩,我回來了。」
這句話說得輕柔卻堅定,冰宿心頭升至陣痛,她將油燈放下轉身離去,再度回來時,手上拿著藥箱、白布及一瓶酒。
她蹲跪在弋翅身側,執起他的手拆下剛才粗略的包紮,緩緩替他的傷口消毒上藥。她靜靜地道:「受了傷,不上藥是不行的。」然後將酒遞給他,「怕痛的話,喝些酒會好過些。」
弋翅當然明瞭她一語雙關的話。他未置一詞,靜靜看著她包紮的動作,及稍早她撕下衣袖而裸露出的纖白手臂,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表情。
當冰宿替他包紮完畢,他才道:「沒有下一次,我不准你再做出擋在我面前的舉動。」
冰宿低頭收著藥箱,「如果您不再有任何危險的話,我自然不會有那樣的舉動。」
弋翅抬起她的下巴,「我不是你,不會笨得躲不開任何襲擊。」
看見她眼裡閃過受傷的神色,他忽然放開她,不明白自己心裡為何也跟著不好受起來。
弋翅的本意是不希望冰宿為了護衛他而再次面臨危險;但在冰宿聽來,卻是弋翅在否定她的能力,而且,弋翅手上的傷口的確讓她無法反駁自己失職的事實。
「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您有任何意外。」她別過臉沒看他。
「你我之間如果有誰是那個該受保護的人,那絕對是你。」
冰宿的心跳快了一拍,警覺弋翅的話題正趨向危險,她只好故意曲解他的話,「屬下明白。身為您的護衛,保護您是我此生的責任,所以您放心,我絕對也會保護好自己,不會輕易就犧牲。但只要能讓您完好無恙,我即使是失去生命也不足為惜。」
聽到冰宿這麼說,弋翅蹙起劍眉。
他是不高興她擋到他面前保護他的舉動,但聽了她的理由後他卻更加生氣。只因為她是他的護衛所以她才那麼做?那如果她與他不是主從關係,她不就不會那麼做了,是嗎?
「你是為了那該死的護衛職責才擋到我面前的?」弋翅生氣地質問。
冰宿微愕,他為何又生氣了?
弋翅支起她的下顎,藉著油燈的昏黃火光,他定定審視著她的表情,試圖從中找尋出他希望的答案。他希望她保護他是因為他這個人,而不是因為他是她的君主,這股怪異又矛盾的情緒攻佔了他的心,讓他一時忘了對典恩逝世的哀傷。
冰宿冷靜地回道:「畢諾瓦需要您,我所做的,相信也是每個人民都會毫不遲疑去做的事。」
弋翅咬著牙,她的回答根本不是回答。「你聽清楚了我在問什麼,回答我的問題!」
面對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冰宿有些茫然,「我已經回答您了。」
「是或不是,兩個答案選一個!」
冰宿感到左右為難,這要她怎麼回答?她是因為護衛的職責才擋到他面前的嗎?當然是,但絕不止如此。那份對他的戀慕,她並不願讓他發現,因此,無論她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對,也都不合情理。
見她遲遲不給回答,弋翅不管手上的傷口,用力握住她的肩,「你回答呀!」
冰宿趕緊抓下他的左手捧著,「您別激動……」
輕歎口氣,她該知道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看著弋翅堅定如一的表情,冰宿平靜地道:「您何必以為所有問題都只有兩種答案呢?有時候答案是介在兩者之間的。典恩陛下已經因我的疏忽而去世,我是絕不可能會讓您再發生相同的事的。」
她一直刻意不提起典恩,是為了避免讓弋翅傷心,沒想到最後卻不得不提起,只因她直覺地認為必須趕緊結束這個話題。她是在擔心什麼呢?她不想探究。自從與弋翅再見面以來,她已經變得膽小又容易受驚了。
弋翅粗率的放開她,低啞的聲音中透出深深的哀傷,「我與典恩不同,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他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冰宿又輕歎了一聲,起身快速地跟上他。驕傲的人在遇上挫折時通常需要比別人多倍的調適才回復得過來,典恩逝世的哀傷想必會在弋翅心中停留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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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當初弋翅下令三日後登基,主要是為了使蒙達露出狐狸尾巴來,所以在捉拿下蒙達那一班人後,弋翅重新宣佈一個月之後再舉行登基儀式。
而這段時間除了讓人民知道黑鷹的真實身份,弋翅也將他計劃在國內實施的諸多新政令及建設先宣佈,讓人民能夠及早適應和參與。幸好他以黑鷹的身份讓人民在生活上有不少的改善,否則人民也不會這麼快就接受他的新作風。
其實,除去蒙達那一夥人對他而言只是改革計劃中的一小部分,他要畢諾瓦從保守封閉的傳統禁錮中掙脫出來,以新興的寶石業面對各國,然後將畢諾瓦推向繁榮與富庶。
當然這一切理想必會遇到許多困難,但他有絕對的自信與能力,開創、建設一個全新的畢諾瓦。
弋翅就像一陣颶風,狂放傲然的在畢諾瓦吹起改革的風暴。冰宿對此一點都不會感到驚訝。
而當她終於避開弋翅那無所不在的監視,帶著不安去看任遠時,任遠悲傷的情況似乎好轉了許多。
任遠在看見她後高興萬分,她陪著他吃飯、玩耍了一會兒。就在與她聊天當中,任遠突然想起某件事,興奮不已的對她說,有一個叔叔連著幾日都帶了很多好吃和好玩的東西來陪他,雖然他每次都沒法陪他太久,但他還是很喜歡那個叔叔。
他又說那個叔叔好厲害,他都沒有說,那個叔叔就知道了他爸爸是誰,還問他媽媽的事。他一五一十的對那個叔叔說媽媽已經死去的消息,那個叔叔不但安慰他、逗他開心,又講爸爸小時候的事給他聽,於是他漸漸的就不再那麼傷心了……
冰宿聽了,連猜想都不必,就知道任遠口中的那個叔叔肯定是弋翅。原來,他趁著分派事情讓她去處理的時候藉機找出任遠,並和任遠見面,而且想必她來見任遠也早在他的掌控之中。
離開副樓,冰宿直接前往會議廳去找正和科摩及其他新上任的大臣討論事情的弋翅。她靜靜走進廳內,站到角落等著討論結束。
會議中,不時有人乘機轉頭盯著她猛瞧,他們的眼神與那日科摩看她的眼神十分雷同,她認出那些人十成十是弋翅由礦場那兒帶來的部下。
她對他們無禮的觀望視若無睹。她並不在意他們是怎麼看她的,從弋翅讓僕人見到她身在他寢宮的那刻起,她就有心理準備面對所有的閒言冷語。
雖然弋翅入主王宮後就對宮中的人員進行了一次大整頓,相較於以前的情況,現在流傳關於她徘聞韻事的不堪程度已經銳減了許多,但仍會有臆測她的貞操與道德方面的流言傳出。
然而,越被那些人盯視,冰宿心裡就越浮出疑惑,因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明顯地與其他人不同,不像是過去蒙達那群人的輕視鄙夷,也不像是忠於她的士兵屬下的堅信不疑,看起來倒像是好奇與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