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陳曦
「你用什麼做抵押?」他伸出手掌。
「啊?」
她楞了會,隨即摘下耳上一隻小巧的珍珠耳環,放在江朗白皙修長的手掌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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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阿璃果然厲害,江朗那一毛不拔、死愛錢的鐵公雞竟然肯借錢給人,我真是服了你了!」康諺笑得誇張,全然不在意一旁直射的死光。
茶樓裡人聲鼎沸,進進出出的人不在少數,吵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抗議,畢竟茶樓是個讓人說話談天的場所。
「康諺,少胡說了。」文犀月悄聲喝止。
「康大哥,你吃慢一點好嗎?這些糕餅我還想帶回山莊慢慢吃的耶,你這種吃法,再好的東西也吃不出好味道的。」魏璃音好心疼的盯著康諺大大的嘴不停的塞進零食,她是可以把東西全收入懷裡,不過良好的家教讓她做不出這無禮的舉止。
「哎!沒關係、沒關係,等會再叫江朗買給你,這小子別的沒有,就是有錢。」
康諺不知死活,硬是要激怒江朗,過於得意的下場是讓糕餅噎住了。
「咳……水……」
「多話的惡報。」
「喝口水。」文犀月連忙送上茶水,邊拍撫康諺背脊。
「康大哥都這麼大了,行為卻像個小孩子。」
「趴下!」
江朗伸掌使勁推了魏璃音的頭一把,一旁喝茶止咳的康諺亦立即丟開茶杯,伸手摟住文犀月,輕功一使躍出茶樓,短短片刻,方才四人飲茶談笑的木桌上已然釘著四枚泛著青光的細針。
江朗見狀,立即以布帛護手拔出四枚毒針,長臂一伸拉過捂頭呼痛的魏璃音,白影一閃隨即躍出茶樓,追上前頭的康諺。
「追來了。先回山莊再說,那幾個小角色不敢到山莊去的。」康諺說道。
「方纔有人向我們施暗器吧?」文犀月驚魂未甫。
「嗯。看來對方已經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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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賢廳」燭火通明,四枚淬了毒的細針整整齊齊排列在桌面上。
酉時,山莊的門房收到一封指名給文犀月的書信,寫信人是文立天,文犀月讀完信後便虛軟地跌坐在地,兩眼無神。
待魏老莊主念出信件的內容,魏家人莫不氣憤。
原來信裡以文浩天夫婦的屍首為要脅,要是「北楓山莊」不肯交出「藥王解本」,那麼喪心病狂的文立天就要讓兄嫂的屍骨不得安葬,垂吊在「神毒堡」門口。
「看來文立天使出最卑劣的手段了。」魏鴻軍一把扯爛書信,額上的青筋暴出了好幾條。
「鴻軍,咱們不能再保持沉默,傳令下去,挑選山莊裡最精良的手下五百人,三天後出發。」
魏老莊主肅穆的神情威嚴不已。
夜晚。
「康諺!」
文犀月走至北廂房,一身輕便裝扮,身上還背著小布包,看似要遠行外出的打扮。
「小月,這麼晚了你——」
她推門而入。
「我要回放雲山取回爹娘的屍骨,你願意跟我一道去嗎?」
「憑你恐怕一出山莊便給文立天的人捉走了,我不跟著去怎麼行。」
「謝謝你。」她上前一步輕摟住康諺精瘦的腰桿,語氣極柔。
從未見過這等陣仗的康諺,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只能呆呆地挺直身體,雙手無措地半舉著。
屋外。
魏璃音訝異極地以手捂唇,就怕不小心狂笑了出來。
「看夠了沒?」
她回頭一瞪,不由分說拉著江朗退回所屬的廂房。
「哼!別忘了,現在是你欠我一次,所以你不可以用不屑的口吻對我說話,而且我要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她氣焰可高了。
「我可不記得曾欠你任何東西。」江朗皮皮的說道。
「你想賴?我就知道你會賴帳,不過我身上的證據只要存在一天,你就得聽我的。」
她氣極的撥開前額厚實的瀏海,指著額頭上一道又青又紅的痕跡,像頭帶似的正巧橫生在額頭中央。
「你看,這就是證據!」想到就氣。
「噗!」雖是第二次看見,但好笑的程度仍不亞於第一次,他沒見過這麼爆笑的傷痕。
「還敢笑,都是你啦!推那麼大力!」
下午在茶樓飲茶時忽遭人暗算,當時江朗推了她的頭一把好避過暗器,可是誰知道她卻不偏不倚撞到桌沿,當時她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差點連眼淚都流下,回到山莊照銅鏡一看,才發現雪白無瑕的前額多了道瘀痕。
「還不趕快遮住那道丟死人的瘀痕,你想害我笑死嗎!」江朗盡力不讓嘴角擴張,隱忍一向不是他擅長的。
魏璃音忿忿地瞥了江朗一眼,聽話地放下瀏海。
「等會月姊姊一走,你也得帶我跟著他們到「神毒堡」,我要幫月姊姊的忙,取回姑姑與姑丈的屍首。」
「不行,你去了只會礙事,況且你爹娘也不會允許,乖乖待在山莊裡,啥事都別想管。」他從不插手管閒事,尤其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喂!難道你不想對我額頭上的傷負點責任嗎?它可是你一手創造出來的!」
她雙手環胸,氣呼呼的鼓著臉頰。
江朗閃了下神,忽地一把拉住魏璃音的小手,壞壞地說著:「我當然會負責,尤其你又這麼熱切的要求,要是你不怕,那我也不介意負些責任,舉手之勞嘛,何樂而不為呢?」
「你肯帶我出去了?太好了!」
「不,我所謂的負責是——」
他邪惡的抬起右手,狠狠往她前額使勁的揉著,不過揉了三下,她便像只吵人的蟬兒哇哇狂叫。
「疼啊!住手!啊……」
「忍著點,疼痛是必然的。」
夜裡的哀嚎很容易讓人引發負面的遐想,尤其魏璃音淒厲的鬼叫聲想不引人注意也難。待魏家人尋到北廂房時,康諺跟文犀月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封書信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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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離開「北楓山莊」後,文犀月的話就越來越少,不是沉思不語就是遙望遠方發楞。氣壓越低使得樂天成性的康諺也感染了,他極力讓文犀月開心起來,然而連日下來的努力幾是不見成效。
有賴康諺老江湖的本事,近日裡兩人專走山路小徑刻意避開人群,加上文犀月改穿男裝,儼然像是一個平常人家的男孩,沿路倒也平安順利無啥大問題。
這天傍晚,兩人尋了一處破廟落腳。
廟裡溫暖的火堆持續散發熱力,不但照得滿室光亮,同時亦烤著康諺打回來的野雞,陣陣香味誘人食指大動。
康諺撕下烤熱的雞腿肉遞到呆看火光的文犀月身前,喚了數聲,卻沒有反應。
「月牙兒拿著。」他硬將雞腿塞到她手上。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不行,你多久沒有好好吃東西了,今晚無論如何也得吃下這隻雞腿。」他勸道。
文犀月沉下臉,搖頭。
「不要逼我,我好累。」
「有體力就不會常覺得累了,你就是不吃東西才會越來越消極,整日不是發呆就是亂想。乖,聽話,別讓我擔心。」他柔聲輕哄。
「……」
她沉默的放下手中食物,拖著步伐走到破廟外。
天上的星星佈滿黑絨布似的夜幕。據說死後的人會化成一顆星子,那麼這麼多的繁星中她的雙親也該存在其中吧?
有時候,她懷疑自己的獨活究竟是對還是錯,活下來的人往往承受最悲慘的痛苦,她甚至恨起了娘親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一切,她想找個人分擔啊!
「月牙兒。」
「康諺,我不懂,我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最近我不斷思考這件事。」
他是個魯男子,沒有纖細的心去體會她所受的傷痛,亟欲出聲安慰又不知該做什麼,他能做的實在有限。
「那天夜裡,我娘為了護我,使出全力和叔叔打鬥,娘的鞭子舞得好美……好美。」
她的眼睛注視著遠方的一顆夜星,飄渺的思緒回到數月前的「神毒堡」。
「娘摔落在木屑之中,嘴裡嘔出一口又一口鮮血,娘的白衣上點點殷紅幾乎染滿了衣裳,我哭著、叫著,要上前扶起娘,但是秋娘死命抱著我,不許我靠近。我好生氣,心好痛,你明白嗎?你明白嗎?」她突然轉頭,語氣哽咽地說道,眼裡儘是讓人心憐的脆弱無助。
康諺一語不發,與她四目相接,靜靜聽著。
「秋娘使勁將我推入地道,接著也跳了進來。她不斷要我跟著她逃,可是我不聽,一心一意要再爬回去把娘給帶下來,當時不知那來的力氣支撐著我向上爬,待我好不容易爬到洞口,卻看到我親叔叔扭斷我娘的脖子……呼……呼,我娘就……就……死在我面前,而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不住低喘,額際冒出斗大的冷汗。
頭一回,她親口說出那一段最不堪的記憶,自始至終壓抑的痛心一次爆發。跟康諺相處以來及在「北楓山莊」那段日子,全部的親人怕她受不住而不敢多問一句事發當時的情形,而她也就自欺欺人的躲在保護殼裡假裝忘了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