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陳曦
「月牙兒,不用替大哥省銀子,這麼點小錢大哥還付得起。」前些日子他才進帳五百兩,荷包滿滿。
文犀月閃過迎面而來的人群,冷冷的開口道:「我沒有任何兄長,別叫得那麼親熱。」
「咱們一男一女一同在外行走,兄妹相稱再方便不過了。」他長臂一擋,擋開湧來的人潮。這月牙兒瘦伶伶的,給撞著了還得了。
她看見他維護的舉動,心底莫名地起了異樣的感受。許久沒有人這麼關心她了,經過最痛心的背離後她能夠再相信別人的善意嗎?
身側笑得自信的男子,她無法理解啊。
懷著自我的思緒,她一語不發地跟著康諺走出熱鬧的街道,走著走著,待她回神過來,才發現他們已離開鎮上。
黃土道路兩側長滿及膝高度的雜草,間或一、兩棵兩人高的細瘦樹木,黃色小道或許是長期走動使用的緣故,竟不生一絲雜草。
「你要帶我上哪兒?」她輕拭臉上的薄汗,大病初癒的身子,體力尚未復原。
「我們上梓朝鎮去,我向來四處遊走慣了,沒個固定的處所停留,你就陪著我四處遊山玩水,直到找著了安頓的地方吧。」
又步行了一段時間,遠遠可見前方一座半廢的涼亭,康諺伸長脖子探了探。
「月牙兒,你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去去就來。」他拉著她到一旁的樹蔭底下,塞過裝水的竹筒到她手裡,便急步走向前方的小亭子。
文犀月微瞇起眼,注意到涼亭裡似乎有個穿著一身白衣的男子。
坐在涼亭裡的白衣男子正是江湖上極富名聲的——江湖百曉生,江朗。
又名黑蝙蝠的江朗是名高桿的包打聽,只要他想知道的消息沒有一件查不到的。
通常這類人都有些怪癖,而江朗會被稱作黑蝙蝠得之於他偏好夜晚行動的怪習慣。
或許不明就裡的人會以為江朗是個膽小的包打聽,其實夜晚活動就如同他嗜穿白衣一樣,是他個人的特殊癖好,無關任何理由。
江湖諸派俠士全欲與之結交,但很遺憾,能夠認識他的人並不多,約莫十隻手指頭數得出來,而康諺便是其中一名識得江朗的人。
江朗搖著白色褶扇,目光鎖定樹蔭下的女子。他的眼力極佳,百尺外的人也能看清面貌,不過簡單一瞥便認出文犀月了。
「江朗,你還是一樣守時。」康諺步入亭子,笑意未減。
「哼,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拖著姑娘家不麻煩呀?」
「嘿嘿,我有求於你怎麼會失約呢?這不是來了。」康諺依舊一臉笑。
江朗不耐的搖動紙扇送出涼風,二話不說伸出左手——「三百兩拿來。」
「三——百兩?!搶錢也不必搶成這樣!好歹打個折扣,現在身邊多帶了個人,吃住花費樣樣少不了銀子,看在老朋友的交情上,少收點吧。」唉!那個英雄不為錢折腰?他都已經打躬作揖了。
「三百兩已經便宜你了,這樣簡單的消息還要勞動我出馬,難道文犀月的容貌沒讓你想起什麼嗎?」蠢死了!消息線索就在身邊竟然還看不出來,江朗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月牙兒是長得不錯,但……」康諺歪著頭,努力轉動思緒。
江朗頗不耐煩的開口說道:「看你的蠢樣就知道你什麼也沒發現。」他重重吐了口氣。「文犀月是「神毒門」門主文浩天的獨生愛女,她的容貌和其母魏紅雲有八分相似。兩個月前,文浩天突然死去,「神毒門」一夕變天,她是逃出來的。」江朗神色閃了閃,一部分實情他不打算說出來。
「逃?她為何要逃?還有,追拿月牙兒的黑衣人又是誰派來的?」康諺斂了笑意,欲探知更多詳情。
「她當然得逃,文立天不捉回她又豈能安心獨佔「神毒門」。」江朗稍稍吐了些許實情。
「文立天又是誰?」
「文立天是文浩天的親弟。好了,三百兩拿來,再問下去可要加錢了。」江朗不客氣地伸出修長五指,斯文的手掌讓人以為他不過是名俊美的書生之流,又豈知他卓然的武功機智。
康諺仔細琢磨得知的消息,漸漸匯整出架構,隱約察覺到文犀月非逃不可的處境。
「殺人滅口嗎?」康諺低喃道。
江朗深不可測地揚了下嘴角,顯是聽到好友的臆測。
「不錯嘛!猜中了一半,以你的腦袋能推到這一層算是不錯了。」
一半?難不成還有隱情?
「江朗,世上還有你查不到的事,這可稀奇了。」康諺沒安好心地嘲弄,不過掏銀票的不甘卻略略遜了嘲諷的心情。唉!有夠心痛。
「激將法對我不管用,想知道更多就去問文犀月,或許她願意信任你。」江朗毫不客氣地一把搶過銀票。
心滿意足點了點銀票,江朗擺擺白扇子道別,使出輕功躍離涼亭,不消片刻便看不見白衣身影了。
「三百兩就這麼飛了。」
康諺走出涼亭,朝文犀月招手示意她上前。得知真相後,他保護的心意更堅定了許多,看不慣恃強凌弱的惡行吧,他想。
「那名白衣人是你的朋友?」她一直注意著亭子裡的動靜,看起來他們似是在進行著交易。
「是朋友,但不算太好。你不必太在意他。」光是那三百兩就足以道出友情是多薄弱的假象,他會心疼上好幾個月哩。
「是嘛?」她抬眼瞄了下他。
「趕路吧,依你的腳程來看,大約得走半天才到得了梓朝鎮。」
第三章
相較於白河鎮的繁華熱鬧,梓朝鎮顯得冷清許多。
傍晚時刻,康諺和文犀月一到達梓朝鎮,便讓冷清蕭條的荒街嚇住了。
街道上滿是黃沙塵土、滾滾枯葉,看不見任何開張營生的酒樓飯館,就連一般人家也緊閉門戶,一眼看去簡直成了一座廢棄的荒鎮。
空氣中飄著一股臭氣,隱隱約約可聽聞細細的呻吟。
「這座城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文犀月掩著口鼻,不適應這樣難聞的氣味。
面對這種情況,康諺也無法解釋,沒理由一座城鎮會荒廢至此,其中必有理由才是。
「你先在這兒待著,我去問問看發生了什麼事。」康諺四下張望,注意到左手邊的一戶人家傳出聲響,想必裡頭還住著人。
「不,我和你一同去。」文犀月堅定地說道。
康諺注視了她一會,笑著答道:「好,一塊去。」
兩人迅速地走上前,康諺抬手拍了數下門扇。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靜待片刻,正當康諺欲推門而入的同時,屋內忽地有人緩緩拉開門扉,入眼的是一名頭髮花白、面帶病容的憔悴老婦。
「咳、咳……」白髮老婦氣力不足地倚著枴杖走出來,瞇著眼好奇地打量門外的陌生男女。
「你們是外地人吧?咳、咳……」白髮老婦吃力地咳著,氣喘不已。
「是的,我們方才抵達梓朝鎮,原是想找間客棧落腳,不料……」康諺拉長了尾音,不曉得該用什麼話來形容梓朝鎮此刻的情況才恰當。
「不料鎮上卻成了荒廢的破鎮。咳……年輕人,你們快離開這兒,不然會染上怪病的。」白髮老婦撫著因咳嗽而發疼的胸口。
「怪病?」文犀月不解地皺眉。
白髮老婦掃過兩人一眼,正想再說些什麼,忽地屋內傳來一陣狂咳聲,白髮老婦顧不得外人,急忙拄著枴杖走進屋內,連門也忘了關。
文犀月見狀,毫不遲疑地隨之步入屋內,康諺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得跟在後頭。
白髮老婦居住的屋子相當簡陋,客廳之後就只有兩個房間,文犀月循著聲音來到白髮老婦的房間。
「老伴,喝口水,咳、咳……」白髮老婦吃力地扶起床塌上的丈夫,顫抖的手端著茶杯,一口口將水餵進瘦得僅剩皮包骨的丈夫嘴裡。
「老婆婆,這兒發生了什麼事?您口中的怪病又是怎麼一回事?」文犀月協助老婦人安頓好床上的老翁,待老翁入睡了,便又提出之前未得到解答的疑問。
一旁默不作聲的康諺拉來一張椅子,讓老婦人坐下休息。
「唉!這事你們知道了也沒有用,鎮上的大夫全都束手無策了,你們還是快走吧。」老婦人搖搖頭,捂著嘴不住咳嗽。
「老婆婆,我略懂些藥理,或許能夠幫上一點忙也說不定。」
「月牙兒,你會替人看病?」康諺好訝異。
老婦人無神的眼忽然泛出些許希望之光,乾癟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文犀月柔美的十指。
「小姑娘,你是大夫嗎?」
「如果老婆婆願意告訴我鎮上發生的事,我可以試試看。」
五歲起,她便跟在爹爹身邊學習草藥醫理,儘管大部分的草藥知識皆與練制解毒丹丸有關,不過她習得的藥理比起一般大夫所學要更精益上數倍,自幼生長的環境不知不覺中培養出她對病症的敏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