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陳曦
「月牙兒,你看我很扁喲,本來我是極不願洩露身份的,不過你說我礙事實在太傷我的心了。聽過「賞金獵人」的名號嗎?我在江湖上還頗負盛名喲。」他得意洋洋,頭抬得老高,等著預期的驚訝叫聲。
文犀月蹙著眉,仔細思考了會。
「我沒聽過。」久居放雲山的她確實不瞭解山下世界的奇人奇士,況且爹娘也極少談論江湖的是是非非。
簡短四個字幾乎打碎康諺滿腹的自信,上揚嘴角不禁洩氣地垂成下弦月狀。
「月牙兒,別說笑了,我應該有點名氣才對。」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瞪眼。
他嘿嘿苦笑兩聲,又說道:「至少我的武功不錯吧?而且你住房、看大夫、吃藥的錢都是我付的,依你潦倒的樣子,身上恐怕連值錢的物品也沒有吧?依你弱不禁風的身體,大概不須黑衣人追殺便先餓死在路邊了。我說的可全是實話,你不妨仔細考慮考慮。」
的確,早在半個月前,她和秋娘便典當光了身上的值錢飾品,就連換穿的衣衫也拿去和農家換取食物,如今僅剩身上穿的衣物以及隨身帶著的解毒靈丹,若真要有值錢的東西,也只有她放在肚兜裡貼身收藏的「藥王解本」了。
她抬手輕撫著胸口,非得求助於他嗎?
「康諺,你真的決意要困著我?」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顯然下了決心。
「話別說得這麼難聽,我是一片好意。」
「要是你不怕麻煩,就請送我到一處黑衣人找不到的地方,我會非常感激的。」
她看入他的眼。
「不去北楓山莊?」他問道。
「不能去,我不要讓其他人捲入危險,我在的地方就會不斷有爭端。」她堅決的說道。
「我很好奇你究竟遇到什麼麻煩,那些人又為何要捉你呢?」康諺試著誘她開口。
文犀月面無表情地凝視前方,眼中有著激動。
「不要問我,你知道太多只會惹來殺身之禍。」
「看來你的麻煩真的很大。」
康諺漆黑的眼瞳閃閃發亮。他不是被動的軟弱俠士,當內心產生疑惑時必定全力探查真相,而今他似是遇上有趣至極的挑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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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毒堡。
飛龍廳裡靜得出奇,站列兩旁的部屬個個低著頭不敢看向坐在飛龍椅上的文立天。
「人呢?」極低的嗓音透著寒意,令人發顫。
「啟……稟門主,人還沒捉到。」跪在地上的五人戰戰兢兢的回話,額頭上的汗珠不住沿著兩頰滑落。
文立天雙目凶光立現,陰白的膚色看上去倒像病疾纏身。文立天身體削瘦,面容如同上一任門主文浩天般有著俊美的樣貌,只不過他的俊美較陰柔,讓人看了只覺害怕。
「連一個小賤人都捉不到,我留你們有何用!」文立天袖口微微鼓起。
「門主饒命!屬下所以失手全因為文犀月身旁有一名武功高強的男人保護。」
為首的黑衣漢子急速說明。
「說下去,那個男人是何來歷。」
「據屬下查探得知,那名男子叫康諺,是新崛起的賞金獵人,靠緝拿官府懸賞的人犯領取賞金維生。」為了一線生機,黑衣首領事前已做了調查,只盼門主手下留情饒大夥一命。
「至於文犀月那丫頭,目前在悅來客棧,似是染了病正在休養。請門主再給屬下一次機會。」五名黑衣漢子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乞求,臉上的懼意表露無遺。
「失敗的人還要求什麼機會!」
文立天右手微晃,五道銀光一閃,就見五名黑衣漢子軟倒在地,不到半刻鐘便面目青紫。
文立天冷眼掃過眾人。
「李元,再命人去捉拿那小賤人,「藥王解本」一日不取回,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是!這事屬下必定全力以赴。」人群裡一名矮小的胖男子上前領命。這名叫李元的男人是文立天的心腹愛將,重用了十五年,這次文立天再將重任托付,足以證明李元在神毒門第二號人物的地位。
翻遍神毒堡的一草一木都找不到鎮門之物「藥王解本」,原本他是不必急著捉拿文犀月這小賤人,誰知存放在藥庫的靈丹解藥也一併遺失,這麼一來,神毒門最厲害的武器——毒藥,反成了最危險的毒蛇。要知道使毒的同時自身方可能沾上毒藥,若少了解藥傍身,再厲害的毒也會害了自己。
文立天站起身,在部屬的目送下走出飛龍廳。
他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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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東方的天空隱隱冒出魚肚白。
悅來客棧東邊的一扇廂門緩緩被開啟。昨夜康諺禁不住她苦苦哀求,好不容易解了她腿上的麻穴,現在她逃走雖是背離了康諺對她的信任,不過她顧不了這麼許多了。
文犀月輕手輕腳來到客棧後門,到處張望了會,確定四下無人,小手搭上緊靠的門閂,使勁拉了下,門閂卻動也不動。
門拉不開,急得她滿頭汗,再走不了,等會客棧打雜的僕役一來就糟了。
她再度使勁拉著門閂,怎奈就是拉不開一絲半毫。
忽地,一陣男性嗓音在她後頭響起——「早哇,月牙兒,這麼一大早的,你想上哪兒去?要出門好歹告訴我一聲啊。」
懶洋洋的無賴男音,不需回頭看也知來者何人,會這麼噁心喚她的也只有那三天前硬攔著她不放的男子了。
偷跑不成,她反應極快的轉過身,答道:「我睡不著,起來走走。」她越過他的身子,站在他後方,腦中思索著該如何擺脫這名煩人的男子。
「哦……原來只是出來散步啊,我還以為你要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溜呢,看來是我多心了。」康諺極不誠懇地調侃。
「你疑心病還真重。我要偷跑也不會兩手空空的連包袱也不帶。」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她告訴自己要冷靜。
「咳!不是我要漏你的氣,記得我第一天看到你時,你身上好像沒帶著包袱,依我猜想,你全身僅存的家當也只剩身上的衣服了對不對?」他轉身看向她,眼帶笑,惡意的笑。
文犀月瞇了瞇眼眸,怒氣使她臉上不健康的白皙泛上一層淡淡的紅暈。氣極卻無力反擊,良好教養教她說不出難聽的穢語。打懂事起,堡裡上上下下那個人不把她當寶貝捧在手心呵護?而今她卻得讓個陌生的無賴調侃,若爹娘還在……若爹娘還在……又有誰欺負得了她!
怒熾的黑眸認命地垂了下來,她不發一語,扯著衣袖的手緊抓著。
「你話說完了吧?沒別的事的話,我要回房去了。」字字如冰,出自她嘴裡。
哎呀!生氣了。他不知她禁不起激。
「我沒別的意思,你別惱我呀。」他連忙走近低頭不語的人兒身旁,難得的愧疚襲上心頭。
「我沒生氣,你說的都是事實,我一貧如洗,什麼都沒有,帶著我只會白白浪費銀子,你要是夠聰明,就會知道帶著我有多不智。」
康諺搔搔頭,頭一回跟姑娘家打交道,太細膩的心思他實在不懂,他明明說要幫她了,她為何不領情呢?
「你這人怎麼那麼死腦筋?有困難就大方接受別人的好意幫助,考慮太多只會讓自己更不幸。算了,用嘴說你也聽不入耳,乾脆用做的比較簡單明瞭。」
康諺一把拉住文犀月細瘦的手腕。
「你放手,你要做什麼!?」她低喊,眉宇透著慌意。
康諺大力拉開門閂,抬腳往外踏。
「我帶你去買衣裳,凡是姑娘家的用品一律買給你,算是我說錯話的賠禮。」
他認真地答道。
「我不要!」她抓著他的手臂。
「為什麼不要?你需要新衣裳換洗吧?總不能一直穿著身上這件。」再說也已經舊了、髒了,這小姑娘未免太難侍候了。
文犀月楞了楞,好不容易才明白他的好意,低頭瞧了瞧身上的舊衣,是該換了。
「我……」
「別婆婆媽媽,果決點,我又不會吃了你。」
「現在上街,店家也還沒開舖吧?」她好意提醒。
康諺輕拍額頭,他只顧著陪罪,一時忘了時間尚早,幸而腦筋動得快,急忙說道:「時候是早了點,不如咱們用完早膳再上街好了。」
「隨便你,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吧?」她沒反對,算是默許了。
「我一時情急才拉你的手,你別放在心上啊。」他乾笑數聲,連忙鬆開手。
她沒再多說話,淡淡瞥了眼康諺帶笑的臉。
不明白他為何會對一個陌生人付出這麼多關心,真的不懂……天一大白,康諺領著文犀月吃了頓豐富的早膳,付了房錢,兩人隨即往熱鬧的街道走去。
康諺沒忘答應過的賠禮,上布繡莊買了兩件衣裳花了三兩銀子,質料中等但頗為耐穿。他原不是小氣的男子,挑選了四、五套衣裳欲買,卻在文犀月堅持下僅買了兩件,為此康諺頗有微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