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嫦宏
「當然不是,她從以前還在唸書時,就是出了名的冷靜,做起事來有條有理,毫不含糊,直到現在,妳也跟她談過話,做過事,她一直就是個這麼理智的人……」
他止住了笑,停了兩秒,有些想像在他腦海。
「要是她真能浪漫些,說不定早和我雙宿雙飛去了。」
「那叫衝動,不叫浪漫。」她糾正他的解讀。
「衝動是一時情緒,它是會消失,甚至會後悔的,而浪漫卻是一種潛意識,平時或許不易察覺,但到了某些臨界點,它會開始反應在言行舉止或日常生活的細節,因為是細節,所以人們往往不會注意,也因此才更耐人尋味。」
「照妳這麼說,妳是發現了江靜的臨界點嘍,赫醫師。」看不出來凜凜對心理分析還有這麼一套。
「好說,好說。」
「可否請赫醫師指點迷津?」他十分好奇,那個超齡冷靜的江靜有什麼見鬼的臨界點。
「佛曰……不可說。喂,你的車。」她停車開門。「這才叫耐人尋味。」
他望著揚長而去的車影,管他什麼臨界點,現在他就要憑一股衝動再去看一下江靜。
凜凜的臨床實驗報告應驗了:衝動,果然會造成後悔。
十點多,PUB的生意正好,沒有人發現帥帥的監工先生又來了,才正想走到吧檯,請他們通知江靜,就被角落的一桌人馬吸引了目光。
「小靜,要不是阿正上次遇到妳,我看哪,妳八成都要忘了我們這群小工人嘍。」穿著黑色套頭的男子發難著。
「就是說嘛,連要整修分店都這麼保密,虧……這裡當初都還是我們一群人搞起來的。」另一理平頭的男子指著PUB說。
是的,正是阿正他們一票人。也不知是什麼風把他們吹來店裡,本來江靜也是歡喜的迎接這票曾是工作夥伴的人,但話題這麼一轉,她倒有些尷尬。
「什麼保密?」她也開始應酬起來。「我們兩家小店改裝,怎敢勞駕阿盟先生畫圖,那豈不是大村小用了嗎?」
「小靜,妳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憑咱們的交情,只要你江靜一句話,就算我們再忙,至少阿正絕對抽得出時間來的,是不是啊,阿正?」兩男子一搭一唱,好不快活。
話題是怎麼轉怎麼怪,江靜在心底暗吐舌頭,早知道當初在打包兩家店時,就不讓阿正來當「義工」,今天也不會落人話柄的被損得沒完沒了。
雙簧的表演持續著,江靜能搭的、不能搭的盡數出籠。或許她真的忙,忙得忘了觀察同業競爭的最新戰況;或許她真的單純,以為阿正他們只是很「純粹」的來看看她,順便對失之交臂的合作機會挖苦一番,否則依她的靈敏,應不致於嗅不出他們的真正目的。
「整修這家店?」江靜很慶幸話題終於繞回「公事」。「嗯,是有這個計畫啦,不過可能要等到明年過完年。」
「過完年?」
「大概三、四月吧,這店規模太大,總要從長計議才行。」
「那有想好找哪個設計師了嗎?是目前這個……還是……」口氣聽起來像是在延攬生意。
「嗯,看看吧,可能……」本來還在整理思路的烏溜大眼,猛地瞧見倚在吧檯的熟悉身影。
「你們等我一下。」
三步並兩步的,拍上身影。「你不是走了嗎?」
赫威風輕轉高腳椅,面對她。「一時衝動。」
「什麼一時衝動?」
「沒什麼。那桌人是……」他使了使眼色。
「阿正哪!上次我們去吃德國菜的時候,你見過的,忘記啦?」她眼裡興起一抹淘氣。「他真是個好男人,復興店在整修前,他幫了我們好多忙呢,打包、整理、清洗什麼的……」
「妳請他來幫忙的?」他想知道到底是引狼入室或純屬意外。
「人家可是自願的。」那陣子,阿正的確常經過店門口,總會探進來問有沒有要幫忙的,有時剛好就欠個壯丁什麼的,實時卡位成功的讓她省了不少事。
「喔--這麼好。」看來是有計畫的意外。「那今天是妳作東嘍?」
「阿正才不是那種會要回報的人,他們今天是繞過來看我的,你少在這兒小人心。」
看來,此時說什麼,她都會曲解了。
「妳知道小人心現在在想什麼?」他扶近她的頭。
「想什麼?」她齜牙咧嘴的。「赫威風,你……你別不正經喲!」她拉開了兩人距離。
「扯哪兒去了,我只是要告訴妳,小人只有小人看得見。」
「小人?看得見?」他在扯什麼鬼?
趁她腦中一團漿糊,他又拉來她。「我還沒說完,小人一向都沒個正經的。」
說完,迅速的掃過她頰邊。「埋單。」
就算全PUB的人都瞎眼好了,吧檯可是沒人錯過這精彩的一幕。帥帥的監工先生居然……啊,真是太有男子氣概、太浪漫了!
「江,江姐……」明知這時千萬不能出聲,但……為了監工先生,不管了。
「幹嘛?」看吧,江靜姐姐好凶。
「這是監工先生要轉交給妳的。」又懼又慌的遞出一本設計雜誌。
她瞄了一眼。心裡想得仍是五秒前那一幕……他竟當著她員工的面吃她豆腐,讓她所有尊嚴一下也不知要往哪裡端,愈想愈惱火,只好拿他的東西出出氣。二話不說的,就把雜誌往垃圾筒扔。
「江姐!」吧檯們想搶救雜誌。
「不准撿!你們誰要敢撿,明天就跟他一起去監工。」
跟去監工……好吧,這聽起來好像是很棒的「懲罰」。但面對火冒三丈的江姐,大伙還是忍一忍算了,雜誌你就安息吧!
所以,沒有任何人跟著去監工,就連江靜本尊也沒跟上。
「風仔已經走啊。」李師傅看著比平常晚到兩小時的江小姐。「伊沒和妳講喔?」
搞什麼鬼?江靜皺起眉。
中午十二點的Morningcall沒響,她也就一覺到下午兩點,梳洗之後,仍照例來工地看看進度,「順便」看看他,結果--他竟然走了。
「他會不是去另一邊的工地?」兩邊的場子在進行,「抓龜走鰲」的情況難免會發生。
「沒奶,伊講伊會轉去山頂哩。」看來小倆口吵嘴了。
「回山上?」
「是呀,伊會請假請三天。」
「請假?」她愈來愈霧水。「那……工程怎麼辦?」
「喔,這妳放心,伊有交代進度。是講真奇怪,起厝起半工,那攏沒半仔厝主來看進度?」李師傅納悶,江靜比他更納悶。
好端端的請什麼假?她心有不甘的撥他手機。「電話無人響應,為您轉接語音信箱。」
好樣的!手機也關機,撥家裡,家裡是錄音機。她不得不開始往前追溯這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大前天,沒有;前天,也好好的;昨天……他和她一起去吃飯,各自回家,然後他又回來店裡,剛好阿正他們來找她,他當眾偷了她一吻,氣得她也沒再和阿正他們哈啦下去,草草結束飯局的回辦公室做預算,然後她也回家……一切都很正常,包括他吻她的那種小人行徑在內。
對了,小人。
他昨天咕咕噥噥的小人長、小人短,不把話撂開講,又無故曠職搞失蹤。依她看,小人就非他莫屬。三天是吧,就讓她這個坦蕩蕩的君子三天後再來找他算帳。
好不容易,赫威風閉關三天,總算把之前盜用的case,加以整理,重新設計規劃完成。別瞧他平常一副悠哉樣,趕起圖來也是可以六親不認的,關手機,關傳真機,轉錄音機,甚至不收發任何mail。三天了,該是這些「科技新貴」再度開工的時候了。
要先開工哪一個呢?mail吧,不曉得信箱會不會爆了……他逐件的閱讀著,有凜凜的重要通知,以前美國同事的結婚訊息、網絡笑路、拉里拉雜的,就是看不到Quiet的mail。
Quite?安靜?誰啊?還能有誰,當然是在靜字邊上加上三點水的「靜小姐」。
他給過她網址,也寫過幾次郵件給她,問她為什麼總是不回信,她反問他:每天見面,打電話的難道還不夠?
「百密總有一疏,每天事情那麼多,會有漏掉的時候吧!」他爭取著立場。
「電話講不就得了。公司、家裡、手機,你哪樣缺的,我現在『再』抄給你。」
「口說無憑的。」他又開始推翻。「何況有時候根本碰不到妳人。」
「碰不到就留言哪,錄音機、語音信箱很方便的。」她露了露促狹的俏笑。
「江靜,妳就行行好,滿足一下中年男子收到心愛女子mail的虛榮心吧。」她說得都對,都有理,不得已他只好供出目的性。
都軟硬兼施了,江靜仍是文風未動,別說是三天,就是三個月,她都能「狠心」的對他這個「中年夫愛」的獨居「老」人不聞不問。無奈的移動著鼠標,最後一封了,不曉得她會不會良心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