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常歡
不為什麼,只為他猜對了!那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了,他咧開嘴,從微笑變成了大笑。
在霽蓮的眼中,她認為他那股狂笑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喪心病狂。
尤其是這男人懷中還摟著她的心肝寶貝,怎不令她幾乎要嚇去半條命?
霽蓮相信自己真的是烏雲罩頂,這個男人居然來找她!還笑得這麼可怕。
饒了我吧!上蒼,您讓我家破人亡,目睹命案卻無處申冤的折磨還不夠嗎?犯不著再加上這男人一筆吧?
他的身材這麼高壯,手臂這麼結實,嫩嫩的小荷絕對受不住他輕輕一捏啊!
「把孩子還我!」
她咬著牙,死盯著陳小韜懷中正兀自快活地亂踢亂叫的女兒。她想伸手去奪,小韜輕輕鬆鬆地避開她的手,小荷似乎很興奮能在空中被這麼晃來晃去,她兩手一抱,環在小韜的頸子嘰嘰咕咕地又笑了起來。
這種只有父女才有的親膩動作竟深深震撼了小韜。他望著女娃兒可人的笑顏,眼中竟無端盛滿了難解的情緒。
「貼……」小荷哇呀哇呀地嚷一大串,口水沿著小韜的衣襟流了下來,把小韜的衣服浸濕了一大片。
女娃兒含糊的嗓音讓他無法辨明她在說什麼,霽蓮卻變了臉,不及細想,早拔著尖細的嗓子,高聲地叫起來:
「他不是爹,不要亂叫!」
小韜愕然地轉向氣急敗壞的霽蓮,再轉頭看看懷裡的女娃兒;此時,小荷又重複了一次:
「貼--」貼?爹?小韜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什麼玩意兒?這小鬼頭叫的是爹?
霽蓮立即意識到小荷說了什麼該死的話,一張臉迅速地燒紅。
她是小荷的娘,這不就承認他是……可惡!這人連話都還沒吭,她就無端先被他佔了便宜。
小荷望著霽蓮,一臉笑嘻嘻的,一張小嘴搞不清楚狀況地仍在大叫:「貼……貼……」
她對著小韜叫,也對著霽蓮叫,她對著硬梆梆的門板叫,也對著門外的老榕樹叫。
霽蓮只希望此刻地面上能出現一個大窟窿,讓她逃過這令人羞辱的情況。喔!老天幹嘛這樣罰她?她又沒有做錯什麼事,這男人為什麼要在她女兒牙牙學語的時候出現?
「把孩子還我!」撇開受傷的尊嚴,霽蓮再度衝了上去,想雲把孩子搶回來。
小韜又輕輕地避開了她的手。
「孩子還我!我求求你,別這麼殘忍,你要什麼都可以,請你……請你把小荷還給我!」她憤怒地看著陳小韜,深刻感覺到自己的無力感。「還我!」霽蓮大吼。
「小姐……小姐……什咳……什麼事?」湘兒老遠在屋裡就聽見主子的叫聲,跌跌撞撞地從屋裡衝出來,她兩眼深陷,蒼白的臉頰全無血聲,一臉病容地到了門口,扶著柱子猛喘息。
「小荷發生……咳……什麼事……咳……」湘兒問完後便撐不住,兩腿一彎,軟軟地跪了下來。
小韜動作比霽蓮還快,他騰出一雙手扶住了這瘦瘦小小的丫環。
他轉過身,銳利地瞧著霽蓮。
所謂「夫婦」,原來是一對情深義重的主僕,他綞明白了。
顧不得女兒還在外人手裡,霽蓮搶先去扶丫頭。「湘兒,你怎麼出來了?你還病著呢,去!回去躺著,我這就去幫你抓藥。」
湘兒虛弱地笑了笑,抬頭看著小韜。「這位……位……咳……這位壯士,請把孩子還給我們,我……」話還沒說完,她兩眼一翻,仰面便栽了下去。
小韜再次扶住了湘兒,開始覺得腦袋一陣脹痛。
事情真是太美妙了,美妙到一團糟!他眼前有個不斷尖叫的假男人,和一個生病昏倒的丫環,再加上懷裡這個衝著他亂喊爹的小女娃兒,現在他也想尖叫,或者學這丫環不省人事地也倒了下去。
女人!麻煩的代名詞,此時,他希望浣浣在這兒,至少她還能幫他處理這種情況。
「你抱住小荷,我把她弄進去。」他冷漠地下命令,也不管霽蓮接不接受,逕自就把湘兒抱進屋子。
霽蓮心亂如麻,她照著他的話做,完全失去了主張。
第二章
安置好了湘兒,霽蓮才發覺,這陌生男子一直坐在椅子上遠遠地觀察她,讓她很不自在。
她所居住的這間宅子雖及上過去卓家的十分之一,但對於一般市民來說,地方也不算小了,但這個男人一踏進來,她卻無端覺得侷促,真是怪異,也許……也許是他的體型太高太大了吧?
印象中逝去的丈夫也不過比她高了半個頭,但這個男人,她估量了一下,自己竟然才至他的肩頭,而且他渾身冷硬得像石塊;尤其是那對眼睛,雖然在外人看來,它們總是懶洋洋地毫無神氣,但在他盯視她的時候,卻精光四射,讓她坐立難安。
小韜靜靜地注視霽蓮有一會兒了,見她熟練地把脈,為床上的女孩拭汗整衣,他想起了那碗潑在他胸前的藥汁,綞恍然大悟。
這女人當時不知道躲在徐府的哪個鬼地方煎藥,這就是了,當時她臉上還蒙著汗巾呢!他也真夠愚蠢,到了這兒才想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他輕聲問道。
連說話的聲音都好冷,霽蓮坐在床沿想著,她兩袖交疊,有些掙扎該不該據實以告。
「舒。」她思量了好半響,這男人雖然不是官家的人,但她還是不能冒險,決定使用娘家的姓。
「名字呢?」他又問。
兩朵紅雲飛上她的臉頰,霽蓮垂下頭,想斥責這男人的沒規沒矩,堂堂姑娘家的閨名哪容得外人隨便得知?
「到底叫什麼?」小韜有些反感,這些繡閣出身的大家閨秀就是這點放不開,要她說名字,又不是要她脫衣服,還要這麼又垂頭又臉紅地考慮個老半天。
他不喜歡南方人的原因便在此,男的太文弱,女的愛臉紅;尤其是這個,問一句話,紅一次臉,真令人受不了。
就像這兒的天氣,老這麼悶悶濕濕的。
「霽……霽蓮。」她歎了口氣才回答,反正自己已為人婦,又在外頭闖蕩了些日子,還有什麼好忌諱的?
「紀連?你在徐府也是這個名字,幹嘛還支唔個半天?」小韜更不解了,語氣上也緩緩地冒煙。
隨即他對自己無端的火氣發出疑問:真奇怪?他從來沒這麼失控過,大概是南方的天氣讓他不舒服吧?小韜對自己這胡扯又牽強的理由滿意地點點頭。
他哪管她原來叫「紀連」還是「霽蓮」!反正,他只要逮著這個書生去解釋件他根本不想關心,卻又非得插手不可的鳥事,讓那個姓蕭的呆子回心轉意,然後,讓他妹子曉恩歡歡喜喜的,就算大功告成了,這也就是他要的結果。
至於是「紀連」還是「霽蓮」,他才沒空去玩這種文字遊戲!
「那不……是……」霽蓮很惱這人的無禮問話,她倔強地抿緊嘴,不再多言。
「不是什麼?唉--算了算了,你不說就拉到。我一不是官家派來的,二對你也沒興趣,不說就拉到!我只是想叫你的時候方便些,既然這樣那我還是叫你『男人』好了?」
小韜支著下顎,語氣還是很淡漠,但卻隱含著想捉弄她的成分。
「什麼……什麼假男人?」她愣住了,抬眼望他,心頭忽然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女人扮男人,不是假男人是什麼?宮裡那些太監我管他們叫做假女人,像你這一種,就叫假男人。」
還有比這更欺負人的話嗎?霽蓮忽一陣劇烈顫抖,這些話……這些話……這男人好惡劣!
要不是情勢所逼,她孤伶伶地沒有謀生的能力,加上年幼的小荷和多病的湘兒,她不得已只好扮男裝來藉此行醫討生活,但這個男人卻把她說得這麼不堪,活像她有什麼變態嗜好,真是氣死人了!
「假男人。」他又說了一次。
此舉真把霽蓮惹火了,一大早碰上這種事,她簡直倒楣透頂。
「你……我……我才不是假男人,我叫舒霽蓮,舒服的舒,雨過初晴的霽,蓮花的蓮,我不想對你說的原因是因為……跟你說了也是白說,因為你這種人一看……一看就知道是個沒進過學、讀過書、寫過字的粗人,哼!想必閣下的大名也沒好聽到哪裡去!」
她從床邊跳起來叉著腰朝他怒罵了一大串,出聲之後,想緊急收口已經來不及了。天啊!她在說什麼?她從來不會罵人的,更別說這麼凶地對人說話。
那氣紅的臉蛋更紅了,她捋袖覆住兩肋,心臟怦然大響,真是的,她的教養呢?她大家閨秀的禮數到哪裡去了?這人雖然無禮,但好歹也幫她把湘兒進來,她怎麼可以這樣呢?霽蓮歎了口氣了,整個人燥熱得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只能囁囁地:「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小韜卻覺得有意思極了。這女人真好玩,不凶的時候像啞子,一凶起來就吱吱喳喳;那雙原本溫柔如水的秋眸像給夜月指拂過,熠熠生輝得令人驚異,而她凶悍的樣就像她的名字,令人備感到清新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