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常歡
「其實……」瓊玉有些小心翼翼。「玉珮找不回來也沒關係,只要確定不在樊少爺那兒就好了。紅豆兒,你不要把自己逼這麼緊。」
敢情她當自己是為玉珮的事在煩心?梁紅豆懊惱一笑。「瓊玉,那玉珮……」
「沒有關係的,真的。」瓊玉握住她的手,溫柔的搖搖頭。「你替我做的夠多了,這件事我想我也該負一半的責任,我該堅持和他解除婚約的。」
「你要怎麼做?」
「我先想想,再告訴你好嗎?呃,這字條……土豆說,就是方才送信來的客人,他指明要……指明要一盤……」楊瓊玉的聲音忽然怯了,看了梁紅豆一眼,又看看身後已掀了簾子進門的士豆和另外一名夥計。
「要什麼?」察覺有異,梁紅豆在炕邊叉著腰抬起頭來,卻見到眼前三人皆一臉古怪。
「沒有,沒什麼,小土豆兒,回頭跟那位客倌說,阜雨樓沒這道菜,咱們也不會做,要他到別個酒樓去吧。」楊瓊玉急急想把單子遞出去,卻讓梁紅豆兩指一夾給截了下來。
「什麼鬼玩意兒是咱們阜雨樓做不出來的,我倒要看……」她不服氣的橫了楊瓊玉一眼,攤開紙張念著。
只見紙張上寫了一行字;涼拌紅豆。
接下來的話全給卡在喉嚨底下,梁紅豆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天底下只有一個傢伙會寫這種條子!
「這位官倌人在哪?」她聽見自己的氣息有些不穩。
「跟一位姑娘上了『雨』字廂房。」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有意,一旁愣頭愣腦的土豆又加上一句:「那姑娘掀了紗,長得得好美的。」說完,眼裡還滿是陶醉。
長——得——好——美——的——姑——娘?
「你認得那位長得好美的姑娘家嗎?」驀然,梁紅豆笑得特別甜膩,眾人全感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
「是百雀樓的花牡丹姑娘。」另名夥計反應和土豆一樣,紅著臉傻呼呼的笑起來。「挺……挺有名氣的。」
天下烏鴉一般黑!管他什麼牡丹芍葯杜鵑,見了女人的德性全都是這麼沒品!梁紅豆咬緊牙關,怒氣開始在心裡翻揚。
深吸口氣,再深呼吸,梁紅豆把手中的火鉗捏緊又放鬆了三次,還是忍不下來。
她忽然將手中火鉗大力朝後丟去,一分鐘以前的柔軟情緒全被拋到天涯海角去了,眼前整個人憤怒難當的朝雨廂房大步跨去!
上天明鑒,她非宰了那個「既來之則安之」不可,居然敢帶那種女人到阜雨樓!
「涼拌紅豆上菜。」她憋著悶氣,敲敲門。
一聽到她的聲音,正和花牡丹聊得開心的馮即安嗆出茶。
「咳……咳……進來吧。」
門一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梁紅豆還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馮即安的懷裡竟貼著一條蛇……梁紅豆瞪著這個妖嬈女人攀在馮即安胸前白嫩嫩的肥手,半個人幾乎要掛到他身上去了;如果這種下流動作不能列入爬蟲類裡,那她就不曉得什麼才叫無恥了。
這殺千刀、殺萬刀的馮即安!不僅在口德上低度水準,食物上毫無品味,就連交友都是亂七八糟!
但事實上,花牡丹只是掏出絲絹,好心幫馮即安把不小心灑在肩上的茶漬擦乾而已,只是梁紅豆讓醋薰紅了眼,看事情全有了盲點。
「阜雨樓不是勾欄院,你搞清楚這一點!」她啪的一聲虎下臉,就氣自己忘性,沒把菜刀帶來。
不知是習慣了他人的眼光,還是風度超乎常人的好,聽到那些話,花牡丹並無不快,她抬起眼,笑吟吟的替馮即安又倒了杯酒。
「噯噯噯,我和花姑娘是新識,難得相見甚歡,她堅持要作東,索性我便聽你浣姐姐的話,到『阜雨樓』捧個人場。」
「花——姑——娘。」她皮笑不笑的抿了一下嘴,算是客套過了。死馮即安,爛馮即安!梁紅豆心裡喃喃咒罵著。要她跟這種女人打招呼,光是那一聲花姑娘,就不知道折損掉她梁紅豆多少年的壽命!
「這就是你說的那位小妹妹?即安,你沒告訴我,她長得這麼標緻。」花牡丹風情撩人的撥弄頭髮。「嗯,可許了人家沒有?」
「哎,這丫頭還小,她知道什麼。」馮即安笑呵呵的擺擺手。
右一句即安,左一聲即安,梁紅豆整個雞皮疙瘩都上身了。她越來越後悔自己沒把切片刀帶出來,再這樣下去,她又可以弄出一道「涼拌雞皮」。
「紅豆兒,你先出去吧,回頭大哥再好好找你聊聊。」
她臉頰肌肉抽動了數下,盛怒中顫抖著把菜擱下,然後咬牙切齒的開門出去。
「如果不是我得罪過她,就是因為你的關係。」花牡丹啜了口酒,隨即搖搖頭。「她那雙眼睛盯著我瞧的時候,活像個妒婦,要是人的眼睛會噴火,我大概會被燒得屍骨無存。」
「言重了。」馮即安乾笑。「咱們別提她了,談正事。」
花牡丹一挑眉,也不點破,但一時間靜默不語,眉宇間皆是憂愁。
「張大人要抓這個古承休,是江湖上出名的行事狡猾。朝廷通緝他五年,仍抓不到他歸案,要不是張華砍了他幾個黨羽,氣得他放話要殺人,我們也不會這麼緊張了。」
馮即安沉思了一會兒。「我很早便聽過這個人。不過他向來謹慎,倘若真要動手,絕不會這麼貿然前去承南府。」
「你的意思是……」
「我想他會潛伏一段時間,再伺機而動。」
花牡丹恍然大悟。
「你知道什麼可以引他出來?」
他眉一挑,突然瞅著她,笑得賊兮兮的。「你想男人一般都喜歡什麼?」
花牡丹怔住了,突然臉一紅,隨即啐他一口:「不正經,小心你妹子提刀砍你。」
一提到梁紅豆,馮即安咳了咳。想起梁紅豆方纔那發怒的神情,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嗯,你別瞎攪和了,我跟她沒半點瓜葛。」
花牡丹咯咯笑起來。
見她笑得花枝亂顫,馮即安知道被糗了,他清了清喉嚨:「古承休喜歡好酒、美食,還有女人。蘇杭食棧酒家青樓不下數百家,加上停靠湖上河道的畫舫,要逐一清查,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說如此勞師動眾,也不是承南府的作風。」
「那……怎麼辦?」花牡丹失了笑。
「你沒聽完。古承休對女人很挑的,他要的不是普通的美女。」他附加了一句:「古承休喜歡有特色的女人。」
他舉起酒杯,溫柔的附加一句:「真奇怪,我卻以為,只要是女人,就有她的特色。」
花牡丹翹起唇角,與他對乾了一杯。「難怪你這麼受女人歡迎,真奇怪早些年裡,你怎麼沒挑個官宦之女,或是個富家千金成就你的終身。」
馮即安笑了一下,表示對這話題毫無興趣。
「正經問你一句,你會捉到他吧?」花牡丹認真的問。
「你很關心?」
「當然,張大人是個好官,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
馮即安眼神透著探索。「你跟他之間沒這麼簡單吧?」
花牡丹沒說話。
「嘿,」看她神色黯然,顯然觸及到某些痛處,他忙搖手。「我沒別的意思,問問罷了,你沒必要回答。我保證絕不讓他受傷,這總可以了吧?」
☆☆☆
從來未有的挫敗感充斥心中。梁紅豆重重在床上坐下,失望的感覺令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這些年她所想的,難道都錯了?門被推開,梁紅豆急急抹掉淚。
「就是為了他?」劉文年紀雖大,眼睛可還利得很。
「什麼他呀我的,」梁紅豆眨掉淚,勉強笑笑。「乾爹說什麼我聽不懂。」
劉文搖搖頭。「丫頭,何必這麼倔強,這回你該死心啦,那馮即安根本不是該你成的婚姻。」
「乾爹。」
「豆豆,你心裡想什麼,作爹的不清楚嗎?這些年來你在關內,性子早給那劉寡婦慣倔了,要什麼是什麼,乾爹知道你向來有分寸,才不過分逼你。說真格的,真要你嫁,乾爹也捨不得,何況是嫁去受苦,乾爹更……」
「您在說什麼?什麼受苦?受什麼苦?這世上,有你跟卜家,誰敢給我受一點兒苦。」梁紅豆不自在的站起來,哼哈兩句。
「丫頭,我這麼說你難道還不懂?馮即安那人瀟灑慣了,定不下來的。」
「我……誰說要嫁他來著!?」她脹紅臉,懊惱的辯解。
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劉文歎了口氣,卻不好點明。紅豆死要面子慣了,再戳破這番話,只怕到時連他都遭殃。
「乾爹,你別胡思亂想了啦。」
「胡思亂想的不是我,是你呀。」劉文唉聲歎息。
諸事切勿強求呀。
這句話猛然襲上心頭,梁紅豆硬生生收住嘴。
好吧,她會試探他的,要是他心裡真沒有她,那麼她也只好放開了。
像下了一個很難以抉擇的決定,梁紅豆咬著唇,對著天窗外的明月,兀自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