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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常歡

    松吟望著喜孜孜的曉恩,對這位姑娘的奇異舉動甚是不解。

    「你可以走啦!還柞在這兒做啥?」她笑著問松吟,將包袱往背上一扔,像想起什麼,又對松吟展顏一笑。「咱們還真是有緣呢!剛才我救了你一次,可要記得還我喲!」她暖呼呼地報以一笑。

    松吟發現自己很難自她那甜蜜可人的笑顏中抽離視線,兩眼還直凝著瞧她。

    「啊!不行,不行,你幫我把經書默出來,這點要算進去。咱們扯平,扯平!」她大叫起來。

    「沒……沒關係的,呃……小小……不,姑娘,事出突然,在下全給弄糊塗了。那日攔住在下車子的兩位大爺,所尋的姑娘是否就……是否就是……」松吟突地回過神來,忙問。

    「就是我。」她沒否認,把話接了。

    松吟發出介於驚嚇和噴氣之間的聲音,原來他所抱存的一點兒殘餘希望就此落空。

    唉!他完了,他真的完了!人家還是個清清白白的閨女,這下他非負責不可!

    在他們士大夫的觀念裡,沒有任何一件事比節操來得重要。這女孩天真無邪,哪知他的忡仲憂心;但他又無法解釋,這男人、女人的……唉,一團亂!

    「你……不應該這樣……」他像是給誰捏住了喉嚨,發聲困難。「姑……姑娘家名……名節最……最重要,你實……實在不應該隨便……隨便上我……」

    「上你?」

    「不是上我,是上我的車!」松吟大聲地叫出來,不解她的語氣怎能如此正經,卻又隱含曖昧地想誤導他?

    早在他結結巴巴表述「……」的時候,曉恩便皺起了眉頭,跟這呆子跟了兩天,也從沒見他這麼難伺候過。「那請問閣下,你說該怎麼辦呢?咱們做都做了。」她說了兩句之後,臉色也變得不高興。

    什麼叫「做都做了」?松吟急得臉色通紅,他心虛地左顧右盼。櫃檯上的店夥計拿著餐盤半遮臉,撐著下顎居然聽得津津有味,見他轉頭望來,竟曖昧地對他投以一笑。

    「公子,你要負責喔!小的不會說出去的。」店夥計還頗義氣地說。

    「是啊!這小姑娘人很好,我願意幫你們的忙!」那掌櫃的感激曉恩為他的店免卻了一場災難,也很熱情地拍胸脯保證。

    老天爺!這是什麼跟什麼啊?他扛不起這個罪名!

    松吟對他們不滿地揮揮袖,燒紅著臉,低聲想點醒曉恩:「我……姑娘,在下不是那個意思,你……」

    「你到底想說什麼?那天晚上我吵了你嗎?那你應該之前就跟我說,何必到了這會兒才跟我翻舊帳?」曉恩不明白對方幹嘛這麼彆扭?仍是一臉的理直氣壯,依舊大聲地質問他。

    「在下……在下……」她能不能不要這麼大聲?天啊!這可是她的名節,又不是他的,松吟懊惱地想。

    「停!」她手叉著腰,不高興地朝他跨進一步。願老天爺賜給她足夠的耐性,真受夠了這些讀書人;還好侯老爹不是這個樣兒,要不然沒被阿爹吼死,也給她踹下山去了。

    曉恩存心逗他,這位姓蕭的越退後,她就越往他身子逼進,直到自己與他僅僅一指之遙。

    松吟發誓,如果這姑娘再逼進一步,他會翻身跳上桌子。好大膽的行徑!但看到自己的窘狀,他也不禁搖頭苦笑,虧他還曾進出宮裡不下數十次,就是面對那朝中大臣皆聞風喪膽的王公公也沒這般窩囊過,沒想到這回卻栽在……

    「姑……姑娘,在下……」他說起話來還是結結巴巴地。

    曉恩將手掌平貼在自己的頭頂上,朝蕭松吟的脖子滑過去,接著又比一比蕭松吟。她極盡誇張地歎了口氣:「唉!我只長到你這裡耶,不要在下、在下的喊了,存心侮辱人家比你矮是嗎?」

    「在……在下不是,呃……」見她豎起眉毛,松吟急忙改口:「小生絕無此意,姑娘言重了。」

    又是一陣跺腳兼咒罵,曉恩簡直被這個不知變通的笨蛋氣死了。

    「說呀!」曉恩不耐煩地叩著桌子,見她的貼身手絹被他的手捏得死緊,她不客氣地抽回來,轉身就往外走去,邊走還邊咕噥:「難怪侯老爹說,天底下的讀書人到頭來都把書念到糞坑裡去了,講話臭兮兮地,噁心!」

    生平第一次,松吟被罵得愣在當場。他摸摸臉,想著方才經歷的,可能只是一場怪夢;但是,看到那女孩白著臉又衝進來,他自我安慰的想法完全被粉碎。直到她沒頭沒腦地扯住他亂搖,他才如夢初醒,恢復了神智。

    「喂!呆子,你沒忘記我才救了你吧?做人要知恩圖報,要不然就無異於禽獸了。我救你可是流血、流汗,比不上你動動嘴皮子背《道德經》,所以你還是欠我,你懂了嗎?我說得很有道理對不對?」曉恩慌張地大喊,靈活的大眼直瞄著外頭。

    老天爺!她早該想到的,小哥絕不是會輕易死心的那種人,要不是她在巷口先探了探頭,看到「追風」那匹馬,壓根兒忘了還有這號人物在等著把她抓回去!

    她忽然貼得這麼近,松吟腦子早昏沉了一半,嘴裡姑娘、姑娘地囁嚅半晌,卻喊不出口。看在老天的分上,原諒他這一次!那張未施脂粉的臉蛋簡直毫無暇疵;松吟心裡念著鎮定、鎮定,眼睛卻被鎖在那光采流動的翦翦秋水中,不可自拔。

    曉恩見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氣得在原地猛跺腳。「喂!呆子,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講話?」她提起身子,靠在松吟耳畔,學她父親聞名江湖的吼聲大喊。

    「聽……聽到了,姑娘有難,在下……呃……小生怎能見死……」喔!斐貞吾妻,汝若地下有知,定要原諒為夫腦海中的下流念頭。蕭松吟踉蹌地退了幾步,連連搖手要曉恩別再靠過來。

    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還傻傻地望著她呢!曉恩氣憤得重重揮去一掌,總算打醒了這呆子。

    「姑娘要在下……呃……要我怎麼著?」蕭松吟訕笑。

    她狠狠地拍了他肩頭一下,截斷他嘴裡嘟囔的一些廢話:「閉嘴!你知道我的名字嗎?喔!我怎麼這麼白癡?」她大力拍一下額頭,氣急敗壞地咒念:「我不說你當然不知道。書生,你給我聽好,我叫曉恩,不是小小,是曉恩,知恩圖報的那個曉恩。我現在說了你應當明白我的意思,就是要你『曉恩圖報』!」然後她一回頭,瞪著忽然假裝開始忙碌不已的掌櫃和夥計,甜蜜蜜地—笑:「喂!掌櫃的,一會兒要有人問起來,你知道怎麼做嗎?」

    「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小的什麼都不知道!」那掌櫃白了臉,捋袖遮著眼,迅速地縮到櫃子底下去。

    曉恩有如驚弓之鳥,早拉著蕭松吟衝進後院的廂房。

    ★★★

    小韜兩眼直瞪著前方,這口把恩恩帶回山寨反成了一件苦差事。早知道在山寨下就該擰住她們倆的耳朵,要不就應該連捆帶綁地把她們一路踢回山去。他真錯估了恩恩,這丫頭一拗起來,比他想像中的還厲害!這會兒讓她這麼一跑,竟讓這小妮子給鑽出了中州地界。

    至少他確定現在她人已不在中州,要不然傾卜家山的力量,是不會找不著的。

    都已經過了兩天,卻沒任何消息,他連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路追到這座城鎮,熙熙攘攘的全是黑壓壓的人頭,該死!要他怎麼找?

    要不是在東門口撞上幾個穿得人模人樣,卻像猴子般吱吱呀呀地,連話都說不全的軟貨色,他是連個譜都沒有;但可以確定的是,那個逼他們抄抄寫寫的女孩一定是曉恩。

    想像著曉恩那副逼人寫字的樣子,小韜不禁要大笑出聲;但立刻便收斂住,嚴厲地想著如果逮到那妮子,他一定會把她吊起來狠狠抽一頓鞭子。

    她真的把他逼火了!

    他冷著臉高高地坐在馬背上看著眼前匆忙疾走的人群,身下的「追風』顯然不習慣處在這種人聲鼎沸的熱鬧中,費了他好一番功夫才制住它的亂踢、亂嘶。

    可惡!他無意識地喃喃詛咒一聲,下馬將「追風」牽至巷內,四處打量,看到那間掩著門的客棧,他再也掩不住得意地笑了。

    那些軟腳貨說的客棧應該就是這了!哪有店家在傍晚時還關著門?恩恩,看你這回能往哪跑?

    ★★★

    房門被他猛然推開時,他看見一名斯文俊秀的書生正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披著藏青色的大衫,一手還拈著乾淨白布掩著下巴。

    蕭松吟對小韜的闖入表現得很驚異,卻沒說什麼,只對小韜拱拱手,發紅著臉,啞著聲音說:「這位兄台,不知有何貴幹?」

    小韜掃過房間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連瞄都沒瞄他一眼,陰沉的臉色足以嚇跑妖魔鬼怪。該死!這是最後一間房子,竟還是找不到曉恩。難道她練就了奇門適甲,整個人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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