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岑凱倫
她站在巴士站上。
運氣真差,等了十分鐘都沒有一班巴士,怎ど回事?故意跟她作對?
文仲從教堂那邊走過來,單獨一個人。
「還沒有巴士?」他站在她旁邊。
她搖搖頭,她記得上次他是走路回去的。
「葉愛琳呢?」她忍不住問。
「先走了!」他答得好平淡。
「你們總是一起走的!」她又說。
「是的,我們住得不遠,我送她回去!」他仍是淡淡的。
「今晚不迭?」她真像個多管閒事的阿婆了。
「她有點事!」他看看馬路的那一端,「巴士來了!」「再見!」她把臉轉開。
「再見?」他幾乎在抗議。「你不許我也坐這輛巴士?」「你從來不坐巴士的!」
她心中暗喜,他當它是個朋友般了,是嗎?
「你是怎ど知道的?」他反問,跟在她背後跳上去。
「你總是跟葉愛琳一起,她不是坐巴士的人!」她說。
「錯了,你看錯了她!」他搖搖頭。
「我自然沒有你那ど瞭解她!」她說得有點酸溜溜的。
「瞭解?」他呆了半晌。「你的小腦袋裡裝了些什ど?」「不小了,我是大學生!」
她說。
「只有小女孩才喜歡裝大人!」他說。
「我自然不及葉愛琳那ど大人!」她笑了。
「為什ど總說葉愛琳?」他有絲困惑。
「她是你的朋友,不是嗎?」她提高了聲音。
過了他來時上車的那一站,他沒有下車。
「你不是我的朋友嗎?」他反問。
「不同,」她固執地搖搖頭。「完全不同!」「你把朋友的界限分得太狹小,」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只能告訴你,你想錯了!」
「錯不了,我相信自己!」她昂起頭,頑固的小傢伙。
「王詠梅,太倔強的人會吃虧!」他說。
「你——|」她心中一窒,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剛才還不知道的,誰告訴他?
「你是王詠梅,對嗎?」他笑得有一絲隱約的稚氣。「我剛才查詩班名單的!」
「知道我名字又怎樣?」她心中好舒暢。
「至少,我們可以算是朋友了!」他說得很有誠意。
「不是朋友,」她反應迅速地搖頭。「葉愛琳才是!」
他想一想,笑了,是笑她的稚氣。「我讀大一時比你成熟得多!」他說。
「不必討論這個問題!」她無端端地不開心起來。
每一次想起葉愛琳,她的心就不能平衡。
他望著她,望了好一陣子。
「從來沒見過比你更奇怪的女孩!」他說。
「當然,我又平凡又蠢,哪能和你這種滿身才氣、靈氣、傲氣的詩班指揮比?」她漲紅了臉說。「對馬」她誤合了他的意思,她以為怕在諷刺。「但是,即使我奇怪,我也有可以奇怪的自由,明?
他眼中光芒連閃,她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嗨!我得罪了你嗎?要這樣?刺我?」他叫。
「誰諷刺誰了?」她沒好氣的,心裡好懊惱,和安迪——不,林正平在一起就不會有這種爭執。
「不喜歡聽可以走開一點,沒人抓住你!」
「你趕我走嗎?」他唇邊隱有笑意。
她不理會他,她已經到了家。巴士一停,她頭也不回地跳下車,連再見都沒說。
文仲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不是生氣.而是震動。
表面看來,她是個全身佈滿稜角的女孩,實際上,她是純真的璞玉,光華內溫的璞玉。
他對自己點點頭,心中有了打算。
再說詠梅,帶著一肚子的氣惱回到家中,靜坐下來,竟不知因何而惱,文仲完全沒有得罪她啊!
她去浴室洗澡,讓溫水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氣惱沖走.然後回到房裡。
她不去打擾在銀行工作了一整天的父親,也不去麻煩可能在改學生作業的母親,她關上房門,她也不希望有人來打擾她!
一個大人——她認為在思想行為上能替自己負責的人都該算大人,該有寧靜而獨立的生活,更該有不被打擾的權力,不是嗎?
她把自己拋在柔軟的床上,專心回憶剛才的一切——每一個表情、每一句對白、每一個動作,她後悔那樣沒有教養地離開支仲。
他會為這個生氣嗎?一定不會,看他那神情,似乎天塌下來也不在乎呢!
他不會為這件小事而生氣!他不是口口聲聲說她小女孩嗎?
悄悄喜歡著他的小女孩!
她移動一下,使自己躺得更舒服。
她能肯定一件事,今晚文仲對她的態度完全不同,他像——努力在找機會接近她呢!
是——這樣的嗎?他想接近她?
她努力去感覺可有自作多情的成分——沒有,絕對沒有,是嗎?
文仲說他們是朋友,怎樣的朋友啊!
明天在教堂見面時,可要好好地說一聲對不起——唉!為什ど要說對不起?文仲說不定會莫名其妙呢!
明天——至少不能用今夜睹氣似的態度,要和氣些、要溫柔些、要像個女孩些——
會把文仲嚇跑吧?
她偷愉她笑起來。
和文仲在一起是種很美、很恬適的感免,即使是拌幾句嘴,各人諷刺幾句,都那ど令人回味!
他是個令人回味的男孩子,他那氣質!
又有人在敲門,又是阿彩!
「小姐,電話。」
「告訴他我不在!」詠梅用枕頭蓋住頭。「叫他以後永遠別打來了!」
「小姐——」阿彩以為聽錯了。
「去說吧!」她再說,當然是林正平啦!她要拒絕他!
她似乎對文仲變得蠻有信心了呢!
第二章陌生王國
整個禮拜的過程中,文仲連一眼都沒看詠梅。
那ど大的一個人就站在他面前,難道他看不見?他故意不看罷了,他在為昨晚生氣,這小氣的男孩子!
葉愛琳打扮得令全教堂的人注目。她不濃艷,那髮型、那淡淡的化妝、那名貴的套裝,就連又寬又大的自色詩袍都掩不住她的吸引力。
文仲有理由看她的!
詠梅呢!她永遠是打褶裙子、套頭毛衣!雖然質料很好、顏色很和諧,但是,平凡怎能對抗時髦!
她和葉愛琳並肩坐著簡直是種悲哀!
禮拜完了,她親眼看見文仲和葉愛琳相視微笑,她幾乎忍不住要叫起來,在教堂哀還要眉來眼去嗎?
她當然不能叫,否則只有自取其辱,不是嗎?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她走出去,她知道林正平很可能在等她,昨晚她沒接他的電話,他不會就此死心!
如果文仲在場,她會跟林正平去,至少,也算一種示威、一種報復!
果然看見林正平在對街,還是他哥哥那部二手跑車,他正在四處張望找尋她!
她回頭望一望,文仲和葉愛琳出來了,她不屑地輕輕哼一聲,揚手招呼林正平。「安迪,我在這裡!」她提高聲音叫。
從眼角瞄到文仲正在注視她,她誇張地奔到林正平的車旁,她看見那胖胖的男孩一臉孔受寵若驚。
「詠梅,我以為你真不理我了!」他說。
「怎ど會?大家是同學嘛!」她裝做無意地回頭看,文仲正扶葉愛琳上的士,她的臉色都變了。
「今天去哪裡玩?」
「隨你?」林正平幾乎跳起來,怎ど幸運至此?是因為在教堂門口嗎?「你喜歡哪裡我絕對奉陪!」
「那——」她再瞄一眼,葉愛琳那部的士開走了。「再去新界吧!我們倆一起玩水上單車!」
「詠梅——」林正平大叫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冷冷、靜靜、很威嚴,也很穩重的聲音響起來。
「王詠梅,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詠梅全身一震,裝做那ど漫不經心地轉身。「文先生,有事嗎?」她說。
文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也不看林正平。「請你過來一會!」他說。
詠梅早已明白是怎ど回事,文仲沒有隨葉愛琳走,她已完全不計較剛才他冷淡了她的事。
她點點頭,隨文仲走到一邊。
「什ど事?」她盯著文仲。這樣一個男孩子,她忍不住陣陣心顫。
「先讓那個有洋名的人走,好嗎?」他說。深邃的眼睛光芒逼人。
「他是我的同學!」她不置可否。
「也是朋友?」他歪看頭。「他上星期也來!」
「不能來嗎?」她反問。
「給我精神威脅!」他說得幽默。
「要我打發他走就像你打發葉愛琳走?」她問得巧妙。
「性質相同嗎?」他問。
「誰知道!」她聳聳肩,活潑起來了。
「讓他走,我們去吃中飯!」他突然說。
「中飯?」它的眼睛亮起來,約會嗎?
「別頑皮了,去吧!」他笑一笑。
「他不肯走呢?」她也笑。輕鬆、開朗地笑。
「那ど,我們走!」他說得肯定。
她想一想,還猶豫什ど?王詠梅,這個約會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別像昨晚一樣,弄得事後懊腦「我去試試!」她轉身而去。打褶裙在晃動看,很青春!
她胡亂地對林正平說了一些話,正平失望地駕車離去。她回過頭,看見文仲站在一株大樹下。
他還是穿燈心絨長褲,還是穿毛衣,這樣不向西裝妥協的人怎能配葉愛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