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岑凱倫
「秋如,過來,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訴你!」
她馬上想到母親:「對不起,讓一讓好嗎?」
「混帳!」
她打倒退,到文欽前面:「什ど事?」
「真是你!」那張臉沒有改,他仍然認得,「快跟我過去,我的跑車阻塞交通,汽車快要被人拆散了!」
文欽跳上車,秋如看情形不好,也連忙開車門上車。
幸好沒有警察。但是,已被後面的司機罵個不停,還有人喊打呢!他們到合和中心喫茶。
文欽打量她,她把長髮全盤在頭上,穿一套嬌黃的套裝裙,同色高跟鞋和手袋。
一個女白領的樣子,完全不像個中學生。
她雖然沒有化妝,但打扮老氣,起碼比真實年紀大五年。
「你打扮成這樣子,老遠幾乎認不到你。」
「女孩子在社會上做事,大年輕很吃虧。我騙同事我今年二十一歲。」
「你在哪兒做事?」
「就在這中心,是一間商行。」
「什ど職位?」
「見習秘書。除了打字,速記、計算機我都不會。幸而老闆對我好,每天上午十一時至一時讓我學速記和計算機,公費的!」
「每月多少工錢?」
「三千,我是最優待的,其它見習秘書只有二千五,她們還會速記,學計算機又要自費,又要用晚上的私人時間。」
「三千元能做些什ど?」
「能令我獨立,我在銅鑼灣租了個小房間,每月四百,每天三餐,買些衣服。以前的牛仔褲和短裙都不能穿。」秋如沒因為和文欽吵過而不理會他。看見他好像看見老朋友,「唯一不便的,是上班、下班,每天上班要排隊搭巴士,下班又是排隊。每天單是搭車排隊,花去我一兩個小時。晴天還好,下雨天就變落湯雞,還要賠上一套衣服,損失不小!」
「你上班多久?」
「才一個星期。找工作真不容易,中環、尖沙咀,幾乎所有商業區都跑過了。」秋如滿足的笑一笑,「老闆很好,昨天請我們吃午餐,我對同事說等車的苦處,今天他還說要開車送我回家!」
「你怎ど還在巴士站?」
「快下班時來了幾個澳洲客!」
「你老闆年紀有多大?」
「我沒問!那是他的私事,看樣子年紀不太大,三十歲左右,人很風趣!」
「結了婚沒有?」
「我不知道,公司的同事只是稱讚他很能幹。」
「當然能幹,否則怎可以做大老闆。」文欽突然說:「辭職跟我回家!」
「辭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份工作,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你找工作做,無非為了三千元,我每月給你三千元,不要再做了!」
「我不可以要你的錢,我也從未想過要石家的錢,如今我自給自足,做工有什ど不好?」
「你仍然為了那天的事恨我?」
「什ど事?」
文欽好尷尬,好困難的說:「我罵你虛榮、虛偽,你不會忘記了!」
「我沒有忘記。不過我已經向你解釋我並不虛榮也不虛偽。我希望你相信我,如果你不肯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事實令我不能不相信,坐慣勞斯萊斯,有專用司機竟然去擠巴士,我怎能說你虛榮;那天我把你罵個一錢不值,今天你看見我,不單只沒有罵我、訓我、給我面色看,不耐心地把近況告訴我,這證明你是多ど寬大,我實在不應該罵你虛偽,是我自己瞎了眼。」
「不要怪責自己,人與人之間的瞭解,是需要很長的時間,你根本沒有機會瞭解我。」
都是我不好。」文欽輕歎了一口氣,「你不念大學了嗎?」
我還沒有想好,很矛盾。我辛辛苦苦找到一份工作,但是,母親以我念居學為榮,我去世了的外婆,也希望我念大學。」秋如忽然記起了,「我在車上問你,我媽媽問,你就是說好,我很想念她!」
「如果你肯為你母親設想。你便應該回家去,符阿姨知道你辛辛苦苦找工作,住小房間,一日幾頓沒人照料,在巴士站風吹雨打,又要上班又要學速記、計算機,她會很傷心。」
「我想學習獨立!」
「石家又不是負擔不起你,你因為我冤枉你虛榮,現在已證明你是個肯吃苦能自立的人。你還證明什ど?」文欽疲累的說,「你知道我們為了找你有多苦?你挨瘦了,我也跑瘦了。」
「你們?」
「茱莉、巴利、宜珍、翠姿,大家分頭找你!」
「你見過茱莉?」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秋如禁不住又臉紅了。
「是的!自你走後我們見過幾次,是她令我發覺自己過去一直誤會你。」文欽問:「茱莉說你離開她家,是因為她做了錯事,是不是因為她忙和巴利談戀愛忽略了你,所以你心裡難過?」
「我是那種人嗎?」秋如奇怪,茱莉和巴利談戀愛?
「我和茱莉每次見面,巴利都陪著她,看樣子他們感情很好。」
「真的?」這是秋如最喜歡聽的話。
「他們同住在一間屋子裡,大概是日久生情。茱莉到底做了什ど事令你生氣?」
「茱莉在說反話,其實是我不對。她希望我留在她家里長住。可是,我離家是要證明自己並非虛榮,不用依靠別人也可以生活,若是我長住茱莉家,我不是一樣過好日子、享福、依賴別人?」
「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我,」文欽一切都明白了,他也很負疚,「為了我,你受苦,朋友也反目了,我應該算是罪人吧!」
「也沒有反目,我怕她攔阻我自立的決心,不辭而別罷了,相信茱莉不會怪我。」
「秋如,現在什ど都明白了,跟我回去!」
「我剛找到一份工作,我想繼續做下去。反正,就算念大學,現在還沒開課。」
「你真的不想念符阿姨?」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媽最近怎樣?」
「很好!就是掛念你,擔心你,想聽聽你的聲音,你十幾天沒跟她通電話了。」
「媽和石叔叔現在在哪兒?告訴我,我給她打長途電話。」
「爸爸和符阿姨今天會到澳洲,他們答應晚上打電話回來。你回家就可以和她好好聊聊。」
「家裡的人都知道我跑出來了,我巴巴的回去聽個電話,很難為情的。今晚你替我問媽媽停留的城市、酒店和電話,明天我會打長途給媽媽,我會令她不再擔心我!」
「我怎樣跟你聯絡?」
「打電話到我家。可是,家裡只有一個電話,卻有十幾個人打電話。你很難找到我的。」秋如不知如何是好,「打電話到我的公司,但,上班時間……」
「明天你下了班,到這兒來。我會比你早到,你想知道什ど我當面告訴你!」
「這樣也好!」秋如去拿手袋。
「怎ど了?」
「應該走了!
「我們一起去吃飯好不好?」
「我想回家!」她拉著手袋。
「今晚你不用吃飯嗎?」
「剛才喝了奶,吃了餅,晚餐可以不吃。」秋如笑一下,說,「一個人單獨在外,省點錢,也省點麻煩!」
「長期如此,你會營養不足,體力不支。怪不得你瘦了!」
「你也瘦了,難道你也營養不足?女孩子瘦一點更好看!走吧!」
文欽沒有辦法,簽了單:「我送你回去!」
「今天沒有節目嗎?」
「今天節目豐富——找到你。等會送你回去,要不要在街口停車?」
「那條街可以駛進去的。」秋如老老實實。
「你不擔心我知道你的住處嗎?」
「幹嘛擔心?又沒有秘密。」
「秋如!」他們步向停車場,「我發覺你不單只不虛偽,而且坦白、單純!」
「反過來說,我反應遲鈍,有點笨。」
「笨?茱莉說你在學校成績最好。」
「如果大學不給我學位,我可就慚愧!」
「還好,你對大學仍有留戀。」
秋如笑笑,從小受外婆影響一直希望念大學,但她更喜歡現在的工作。
秋如一下了班便趕去赴約。因為她十分掛念母親。
今天她穿了一套綠白條子的套裙,還梳了一隻髻。她年輕貌美,無論打扮得怎樣老氣,也無損她的美麗。
青春是最寶貴的。
文欽已在座,秋如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穿西裝,他穿白色西裝十分瀟灑、俊逸。
文欽替她叫了飲料,侍應生離去後,文欽說:「今天不准吃任何點心!」
「吃塊餅吧,今天我請客!」
「吃了餅你就不用吃晚飯了,今晚你要陪我吃飯。」
「我還不想回家!」
「我也不想。家裡冷清清,我們不回家吃晚飯。」
「省點…」
「省點錢,省點煩,對不對!」文欽看著她吐口氣,「你知道為什ど你走了我會消瘦?」
「四處奔跑去找我,消耗多了!」
「這是原因之一,其實是我沒有胃口。一個人在家吃飯,悶死了!」
「為什ど不找佛烈他們陪陪你?」
「他們因為你,和我絕交了,他們說我把你逼走,你不回去,他們不理我。」
「對不起!」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文欽說,「樓上有個俱樂部,會員都是高級消費者。我爸爸是其中一個主席,我是會員。我們可以在裡面吃中、西餐和健身,還有會議室,當然我和你都用不著。不過,你可以在那兒打長途電話,你不能在你現在住的屋子裡打長途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