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采璈
若蘭想奪,但力量怎抵昊霆?一拉扯間,她的手滑劃過碎片,目的沒達到,那碎片就先劃破了她的指尖。
「啊!」她痛得抽氣一呼,瞬地,腥甜的血跟著湧出。
若蘭雖疼,但心卻還掛在他手中的碎瓷上。她只是劃破的手指就這麼疼,那他緊捏著碎片又該疼成什麼樣子?他是哪兒不對了,這樣傷害自己!
昊霆像著了魔般,忽地捉住了她的手,力道或許比捏碎酒杯時輕不了多少。
「你既已嫁作人婦,怎麼又能扮成乞丐到處晃蕩?」是問句,又不像問句,其中含著濃濃的威脅感。
瞬間,若蘭因疼痛而蒙上水霧的眸子被他給牽鎖住,牢牢地被鎖在他魔性的黑瞳中,一動也不能動。他緊捉著她,兩個傷口疊合在一起,血相溶、痛相傳,奇異的情緒波動漫在兩人之間——
「客倌,姑娘的衣服替您買來了……」
店小二推開廂房的門,見到的就是這一幕駭人的景象,一時間,他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愣瞧著。
昊霆定定地看著若蘭,她兩隻漂亮的眸子蒙上了淡淡的水霧、眉間輕鎖,臉色似乎有些蒼白,像刻意忍著疼痛。他的目光由若蘭蒼白的臉蛋移至兩手緊握處,這時,他才注意到她也受了傷,而他正緊捉著那傷口。
他放鬆了她,心下泛出另一股隱隱的疼——他傷了她……失控,原來是這麼回事!
「去,把傷口清洗包紮一下,再換掉你這一身乞丐裝扮。」他緩道。
若蘭收回自己的手,指尖疼痛的感覺漸漸轉為麻木,濃艷的鮮血一滴滴滑下;可是,引她注意的卻還是昊霆的眼眸;剛才的火炙怒意已從他的眸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貫的沉冷嚴肅。
「你的傷……」她有些怯怯地問,覺得此時的昊霆雖少了先前的狂狷傲氣,但卻也冷肅得怕人。
昊霆沒回話,只是看著還立在身旁的若蘭,她捧著自己的手,任鮮血滴流卻還以關切的神色望著他。他伸出手輕握住她的,接著運了些氣給她。
瞬間,血止了。
「我的傷不礙事。」放開若蘭的手之後,他緩沉著聲道。
他放開自己後,若蘭看了指尖一眼。血竟止了!好厲害!
她再抬眼細看昊霆,覺得先前她看錯了,他並不是用酷冷的眼神在看自己,而是彷彿有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眼底掩抑著。
她不曉得那是什麼,只覺得看來怪難受的。
☆☆☆
若蘭讓吃驚無語的店小二帶至為他們準備的上房,隔著一扇屏風,裡頭備了一隻大大的木製浴盆,灌滿了蒸騰的熱水,是給她沐浴更衣用的。
店小二為她購置了一套淡煙綠色衣裳,就放在浴盆邊旁;望著,就讓她想起午間在瘦西湖畔所見的纖纖垂柳,更想起了那時昊霆擁著她的景況。
很久很久沒人這麼擁著自己了;他擁著自己時,和小時候皇阿瑪抱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他的臂彎又暖又堅實,貼靠在他厚實的胸膛上傾聽那沉穩的心博,整個人好像變得都有些暈眩無力。
此刻,光是回想,若蘭就覺得身子有些發軟,好似那使她心跳失速的因子還存在週身一般。她甩了甩頭,將身上的衣服除盡,踩著浴盆旁的一張小凳子進了溫水中,將整個人埋浸在水中,暖熱的水流立刻在肌膚間流竄。
不一會兒,她掙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水裡頭像是放了些特殊的香藥草,蒸得人有些暈陶陶的。她撥起了些水往細白的頸間拍打,然後又舉起手察看著指尖上淡淡的傷痕;那原本湧著鮮血的傷口,竟就這麼乾脆地止了血,現在也開始密合起來。
水順著高舉的手臂滴滑下來,有些癢癢兒的……自從離了宮就沒這麼舒服地淨過身,此時若蘭是半呆滯、半享受地玩著這帶著特殊馨香味兒的淨身水。
他問:為什麼她嫁了人還能到處晃蕩?
為什麼呢?因為她逃婚?
不,才不是那麼簡單的理由哩!是因為她不想嫁人;她不想嫁人就是可以到處晃、到處玩,誰能奈她何?就算皇阿瑪逼她也不成!她不就成功地溜出來了嗎?大概是沒人料想得到一個皇格格膽敢做這樣的事,所以她才能這麼輕鬆地開溜成功吧!
可是,她能這麼回答嗎?
好像不能那……這麼回答她的身份豈不就曝光了?她可不相信皇阿瑪會沒大發雷霆地派人尋自己。
那該怎麼答才好呢?傷腦筋呀!有沒辦法唬嚨帶過呀?如果他因為自己已嫁為人婦就硬要她回「家」怎麼辦?那可不成呀!但是她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個穩妥的糧食、金錢供應兼保護者,若現在說放手就放手,那豈不太傻了些?
看他好像挺在意這回事的,可得找個好些的藉口來敷衍搪塞一番才行哩!可也真怪,他那麼在意做什麼?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嘛,又不是他家逃了媳婦兒!
若蘭撇了撇嘴,想起昊霆那時盯著自己的眼神;可才想起,昊霆那雙火炙的怒目彷彿又出現眼前,讓她不由得心口猛地一跳,身子哆嗦了一下。
真可怕,那時要是店小二不出現,她恐怕就要給他那火炙駭人的目光給嚇傻了吧!不過說起來也真是丟臉,她竟這麼輕易地就給嚇住了,這以後在他面前還抬得起頭嗎?虧她還是個見慣了陣仗的皇格格哩!
唉、唉、唉——大歎三聲哪!
若蘭爬出水已微溫的浴盆,緩緩將自己清理梳洗完畢,才就著梳妝抬上的鏡子照了照,她對著鏡中人揚起了唇角,一抹古靈精怪的笑容立刻浮現在若蘭白淨絕美的容顏上。
嗯,不寒酸了吧?這美麗的模樣才是她原本的樣子嘛!她倒要看看那個冷面男見了她梳洗過後的姿容還有沒有法兒再擺張寒冰臉?她非得以這一身柔美的姿色融掉他臉上的千年寒冰,至少,也得看見他有驚艷的表情才行!
主意既定,若蘭又在鏡前旋了個身,覺得自己真是再美不過了。平時在宮裡穿的不外乎都是旗裝,今天難得有機會穿這漢式的衣裳,感覺特別新鮮;和旗裝不同,這漢式的女裝穿來有些輕飄飄的哩!
想著,若蘭步出了房,轉向隔壁昊霆的房間走去,輕敲門。
「昊霆。」她喊,可是沒人應。
「姑娘,那位公子剛出去了。」店小二正打穿廊上經過,望見若蘭換上了乾淨的衣裳,整個人變得比初見時又不知美上多少倍,真真人間絕色!
「出去了?上哪兒去?」不是丟下她了吧?若蘭一頓。呃……看他今天突然變臉的模樣,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這可能性,也不顧什麼女孩兒家該有的矜持,她一把推開昊霆的門,向裡一望,才發現他的包袱還在,這才輕吁了口氣。
幸好沒丟下她!否則,看著好了,真要敢丟了她,她可是天涯海角也會把他這個不負責任的冷面男給逮著!
「他上哪兒去了?」若蘭轉身問還在門口的店小二。
雖然他不是丟下了自己,但她還是有些氣惱,本來是想讓他瞧瞧自己這一身「不寒酸」的樣子,怎麼就不在了?
「這……通常客人是不會同我交代這些個事的。」店小二目不轉睛地盯著若蘭,直覺得這是一個奇怪的女子;她美麗的外表和率直的行動還真不一致,幾乎沒見過姑娘家這般直闖男人房間還不覺羞愧赧顏。
「這樣啊……」若蘭明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
他可以無聲無息地不見人影,那……她也要出去溜躂溜躂!
☆☆☆
昊霆沿著瘦西湖走至一座莊嚴清幽的古寺前。一別於揚州的繁華,寺周圍悄然靜闐,仰首只見寺門前一個橫匾,上提「西寧寺」三字。
他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舉步向裡走去,正好碰上一個小沙彌。
「小師父,請問貴寺住持在嗎?」
「住持師父在正殿。」小沙彌指了指正殿的方向。
昊霆向小沙彌微一頷首以示謝意,就直往正殿行去。才至殿門前,就聽到幽靜中傳來十分沉穩的木魚聲,他輕聲跨進殿內,直等老和尚誦經聲自然停止。
「施主夜訪,不知有何要事?」老和尚放下木魚,轉身面向昊霆。
昊霆心中微微一驚,他武功內力深厚,想不到老和尚竟能察覺到他在身後。只見老和尚慈眉善目,眉毛長而潔白,一望即知是修行甚深的智者,只是不知他是否即是十七年前那同一個住持。
「深夜打擾住持,晚輩的確有事想請教。冒昧一問,不知您在西寧寺任住持有多少年了?」
「老衲在西寧寺修行已四十多載,不知施主想問些什麼?」
「十七年前,住持是否曾將一女嬰贈與一對路經揚州的夫婦?」
老和尚寧靜的眼中閃著光芒,不語,只注視著昊霆。
「我是那對夫婦的兒子,是那女嬰的兄長。」十七年前,他的父母旅經揚州,至西寧寺上香時住持贈與他們一名女嬰,也就是德穗;十七年後,德穗卻留書說要回揚州尋自己的生身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