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丁巧嫻
☆☆☆
她一定是瘋了!蒙朝的酷日一向讓人腦袋不清楚。
明明是帶他回來整治報復的,豈料她卻成了這個失憶男子尋回記憶的領航員。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下令放那些兵士一天的避暑假,為了避人耳目,她還特地換上平民老百姓的服裝,帶著一頂黑紗遮臉的帽子,喬裝成年輕的武士騎馬出了將軍府。
更讓她氣得咬牙切齒的是,這個諸葛御陽竟然說他不會騎馬,硬是死皮賴臉的和她共乘一匹馬,兩人身軀相貼得密不透風的走在官道上。
真是愈想愈有氣!她一向不被情緒控制的理性到哪去了?
「退後一點。」她低吼道,一邊給了馬兒一鞭。
身後的諸葛御陽哭笑不得的挪動身子,但是馬兒舉蹄的肌肉波動,不一會兒又讓兩人粘得像麥芽糖。
唉!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雖然說他挺喜歡和玉如意粘在一塊兒的感覺,也挺著迷她身上還是發上迷人的清香,但是騎馬嘛!怎麼可能不粘在一起呢?
「我退後了,但是沒有用。」他苦笑的說道,捉著馬鬃的大手禁不起馬兒的大步跳躍,移師到玉如意纖細的腰上,乾脆牢牢的抱住。
玉如意被他的舉動駭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想也不想的,手上的鞭子即刻落下,不偏不倚的打在他吃豆腐的大手上。
果不其然,諸葛御陽大叫的鬆手,跟著摔落至旁邊的池塘,跌了個標準的狗吃屎。
馬兒揚蹄嘶鳴,玉如意跨在馬上,高高在上瞪視著趴在水裡一動也不動的諸葛御陽
好半晌,他的腦袋回復清醒,才勉強掙扎的爬起,甩落滿身的水滴。
「到了是不是?」
拂去臉上的水珠,話音方落,那隻大手隨即往上一拉,玉如意猝不及防的也摔進了池塘,濺起不小的水花。
「你——咳——」玉如意濕漉漉的直起身子,急欲脫口的大罵變成了一連串的咳嗽,那雙明眸簡直不敢相信的瞪視咧開嘴笑的諸葛御陽。
好大的膽子!從沒有人敢冒犯她,他這個不知死活的「逃夫」卻做到了!
「天熱得很,乾脆大家一起涼快、涼快。」諸葛御陽仍在笑,大太陽底下,那難得笑得露出兩排白牙耀眼得很。
但是,他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玉如意一個迅捷有力的過肩摔,又把他摔進了水裡。
眼見清流澈的池水被攪成一團泥水,玉如意突然莫名其妙的大笑起來,笑得她的腰肢都在發疼。
仍在水中泅泳的諸葛御陽,看著她的笑容不禁微微發怔,一回過神,大手就扳住她纖細的腳踝。
玉如意噗通的又摔回水裡,大笑仍不停歇,直到她發覺諸葛御陽的臉孔欺在她的正上方,而他沉重的身軀壓在她的身上。
午後的烈陽將他濕淋淋的臉孔幻化一道道的光圈,而他眼中的神情更令人不敢逼視。
玉如意眼中與臉上的笑意完全褪去。
「放開我!」她命令道,語聲中卻有著不自覺的沙啞。
諸葛御陽定定的注視她半晌,眼底彷彿竄過一道光爍,然後緩緩的拉著她直起身子。
兩人濕漉漉對立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兒滑稽好笑。
諸葛御陽咧開了嘴,「你看——哦!」
話未說完,他就像一袋沙包的飛了起來,而且,很慘!這次摔落的地方不是池塘,而是地面,而且還把旁邊的馬兒嚇得連連噴氣的倒退了數步。
「這是給你的警告!」
玉如意的聲音自頭頂上傳來,不知何時,她已飛到他的面前,粉紅唇辦旁的梨禍笑得十分得意且誘人。
諸葛御陽被摔得七葷八素,仰著頭看著她的笑臉,自己也是莫名的咧嘴笑了起來。
一點兒也不丟臉,不會半點功夫的他方纔還佔了點兒上風,現在被摔也夠回本了。
笑半天,他終於困難的爬起身子,卻見玉如意將馬繫在一棵大樹下。
「王爺府到了嗎?」他質疑的挑眉。
玉如意冷冷的抬了抬下頷,「就在前頭不遠地方,步行過去。」
簡短的句子十分有力,諸葛御陽沒法異議,只得跟著她的腳步往前走。
說是在前頭不遠,也走得他兩腳發酸,幾乎讓他認定玉如意是為了不想和他同乘一匹馬,所以才決定兩人下來步行。
「等等!」路旁的一棵大樹吸引了他的注意。
發覺他停在一棵相思樹前,玉如意回頭走來,挑著兩道眉,「發現什麼了?」
「這個。」諸葛御陽指著樹幹上模糊難辯,像是小孩子亂刻亂畫的字跡,「這……好熟悉!即使不是我刻的,也應該是我認識的什麼人刻的吧!」
玉如意瞇眼注視那已模糊的字體,看不出來那是什麼字。
「也許是我的兒時玩伴,也可能是……」他轉過頭看她,「我有兄弟姐妹嗎?如意。」
好熟悉、好強烈的感覺,愈接近王爺府,他愈覺得這四周的景物似曾相識。
她想撕爛他叫她如意的嘴巴,卻強自抑下那股衝動,只冷冷的回道:「一個弟弟。」
「他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你見過他嗎?他長得什麼模樣?」一連串的問題幾近興奮的從他的嘴巴道出。
玉如意還是冷冷的,「諸葛御祥,差你一歲,我沒見過他。」
「是嗎?你沒見過他……」他半是失望的轉回頭,繼續審視孩童時候的筆跡。
「走吧!」玉如意淡淡的拋下一句,逕自往前走。
心中沉沉歎了口氣,望著玉如意的背影,他跟步上去,經過一個轉角再轉角,就來到了王爺府。
果真是一片廢墟!一片片殘碎的瓦片琉璃,像是古老不堪回首的往事。
諸葛御陽的心沉了下來,怔怔的望著存放著自己兒時記憶的破敗宅邸,一股莫名的心情在心中起起伏伏。
更莫名的是,一股濕熱的淚意衝上他的眼眶,然後硬生生的眨下。
「不進裡面看看?」發覺他的腳步不前,玉如意探詢的看他。
「夠了!」
出乎玉如意預料的答案,她以為自己聽錯的瞇起眼,「夠了?」
諸葛御陽頷了頷首,表情凝重的回問:「我的親人呢?你知道他們在哪兒?」
玉如意揚起譏諷的笑意,「這正是我想問的問題,只可惜……除非你恢復記憶,否則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們諸葛家在一夕之間行蹤成謎的原因。」
一夕之間……諸葛御陽陷入沉思,然而緊接著腦部傳來的劇痛,阻止他繼續往細部深思。
「我……」他表情一陣痛苦,「我還是想不起來。」
像是走馬燈一樣,零亂段落的畫面在腦海中流竄,他卻怎麼也捕捉不住,遑論理出個頭緒。
玉如意注視他痛楚緊蹙的眉峰,斷然道:「別想了。」
「可是……」
「再想下去對你也沒有好處。」她飛快的打斷他,渾然不知自洩漏了一絲的內情。
「什麼意思?」他狐疑瞇起眼,猜倒她話中的莫名含意。
「沒什麼。」玉如意反射性的搖首,「想得頭痛對你並沒什麼好處,如此而已。」
是這個意思嗎?他質疑的望著她率先走開的身影,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只能將疑惑擺在心裡。
走到繫馬的樹下,兩個濕透的衣裳已完全被烈日乾透,玉如意拿起遮臉的黑紗帽上馬,伸手給他的同時,忽然定定的看了他半天。
「見純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她是誰?」冷冷的聲音裡,是男人分析不出的猜忌與妒意。
「你怎麼……」諸葛御陽疑惑的揚起眉。
「我聽見你在睡夢中喊著她的名字。」她依舊冷冷的,』她是誰?你的妻子嗎?」
一抹苦笑在他嘴角成形,「妹妹,她是柳教授的女兒,和我共同生活了二十三年,情同兄妹。」
「二十三年。」玉如意冰冷的重複。
她知道她不該有任何的嫉妒,但就是有種吃味的感覺忍不住的在心中蔓延——那女孩霸佔了屬於她的二十三年,整整二十三年!
「她——柳見純是我見過的那個女孩嗎?」玉如意想起那張驚惶卻十分美麗的臉孔。
「是。」他毫不猶豫的點頭,正要上馬的同時,一個久藏心中的疑問冒出口中,「你為什麼要帶我回蒙朝?你又是怎麼到柳教授的研究室的?還有,你身上那塊玉筀又是從何而來?」
玉如意沒吭聲,逕自戴上黑紗帽,腦海中再次竄過柳見純瞪視自己的眼神。不會有錯的!那女孩對諸葛御陽的感情絕非普通,只是這個呆子才會認為是兄妹之情。
「你為什麼不和她在一起?」她忍不住的再次脫口,深沉的黑眸透過黑紗盯著諸葛御陽。
「誰?」諸葛御陽挑了挑眉,弄清楚所謂的「她」是指柳見純,不禁有點兒哭笑不得。
看來這女人壓根兒沒聽進他問的問題,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麼著。
「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他思索著她的問題,沉吟的開口,「雖然我離開蒙朝那年不過是七歲的小娃兒,但是,我一直認為在蒙朝也許還有一個在等我的女人。很傻是不是?我因為這個荒謬的理由而不敢對任何女人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