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丁巧嫻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柳見純無力的倒坐在長廓的木椅上,怔忡的重複父親的猜忖。
難道……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御陽恢復了記憶?再來呢?他會離開這兒?離開她?
絕望的情緒攫住了她的思緒,她不能想,也不敢再想的直起身子,「我進去看看他。」
「見純!」柳敏文看著女兒轉回身,盈滿淚光的大眼瞅著自己,不禁心中一陣疼楚,「我說過,愛上御陽必須要有心理準備,難道你都忘了?」
柳見純嘴角勉強的噙起一抹笑,「我沒忘!我……我只是……」
「只是」無法成立,一行滑下的淚水代她訴說了此刻掙扎的心情。
「傻女孩!」柳敏文將女兒擁入懷中,憐惜道:「御陽還在這兒,你傷心什麼哪?」
「還在這兒?」柳見純哽咽的說,「他是還在這兒,但是,我總覺得他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就離開我們,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沒有一點安全感……老爹,有沒有辦法讓他永遠不走?讓他永永遠遠的留在我們身邊?」
望著女兒祈求的眼神,柳敏文為難的搖了搖頭,「傻孩子!我連他怎麼到這兒來的都無法得知,又怎能控制他,讓他永遠無法離開呢?再說……」
柳敏文頓了頓,「御陽的身世成謎,我永遠都不能忘記他渾身是血的出現在我研究室的那一幕,那使我堅信他在蒙朝一定還有許多未完的使命,而且正等待著他回去完成。」
「這麼說……我們是留不住御陽了。」柳見純的目光像一攤死水,看不見希望的餘光。
瞭解女兒的心情,柳敏文歎了口氣,安撫的輕拍她僵直的背脊,「世事難料,老爹也只是猜測。事實上,御陽已經在這兒待了二十幾年,能不能回到屬於他的朝代還很難說,也許我們擔心的事情,永遠也不會發生也說不定。」
父親的安慰仍不能讓柳見純稍稍寬心,但她仍然點了點頭,勉強的朝父親露出一抹釋懷的笑容。
「好孩子。」柳敏文拍拍她的背脊,再次在心中歎息。
二十三年前,御陽出現在他生物研究室時,渾身鮮血,明顯的腦部受到了震盪,全身上下惟一可追尋他身世之謎的只有他頸項上那塊寫著御陽兩字的玉塊,而他也只來得及追問出他諸葛御陽的名字,六、七歲大的御陽就已昏厥倒地,醒來後連自己的姓名都不復記。
冥冥中,當時彷彿有種聲音要他擔負起照顧那孩子的責任,他照作了,只因為那孩子的眼神令人心悸……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雙充滿絕望痛恨與憤怒的眼神,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被鮮血包覆的眼神,而那鮮血泰半是沾染的,不知道是誰的血?
他幾乎可以確定那樣的失記不是因為劇烈的腦部撞擊,而純粹的、下意識的想要遺忘,而遺忘的原動力是因為那孩子無法承受那樣強大力量的恨,所以選擇了脫胎換骨、選擇了逃避。B
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來形容這樣恐怖的天旋地轉,玉如意緊緊閉上睛睛,從不曾有過的恐懼在心中高漲蔓延,就在她的忍耐力達到極限,劇烈的撞擊幾乎快教她崩潰哀嚎的最後一秒,她發覺自已被拋了出去,像完美的拋物線一樣,「砰」的一聲像撞到一堵牆壁,然後重重的摔落地面。
「痛死了……呀!痛!」
就像蒙朝的罪犯被挑筋銼骨一樣,從未喊痛的玉如意終於破例的痛苦呻吟,好半晌才勉強的撐起身子,吱吱嘎嘎的發出關節歸隊的聲音。
「混帳!要不是我鍛煉得一身銅牆鐵壁,這把骨頭不被那機器拆了才有鬼!」
勉強轉了轉快要折斷的脖子,玉如意一邊嘟噥,一邊瞇起美眸審視自己掉落的所在。
是過去?還是未來?她在心中兀自質疑,雙眸溜溜的掃過那些冰冷的儀器,不禁挑起眉峰。「這地方和御科官的實驗室好像,瓶瓶罐罐的,又有一堆亂七八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金屬儀器。」
確定這地方和白宇文那兒沒什麼兩樣後,玉如意循著某種規律的嗡嗡聲和滴答聲,緩緩拉開一旁的簾幕。
男人?!玉如意直覺的倒退一步,反身想躲開,然而眼角餘光瞥見那男人緊閉的雙眼,不禁又放心的旋回身子。
沒錯!他在睡覺,又有點像是昏迷,不過,沉穩的呼吸透露他尚在深眠階段,應該不至於很快甦醒。
玉如意瞅了他半晌,在心中確定無誤後,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打算瞧清楚這個不知是過或未來的人類的長相。
唔!長得是比蒙朝那些兵士要好看了許多,不,正確的說法是,她從沒見過長得比他還好看的男人,就連光裸的上半身線條都比那些操練的精兵要來得有看頭,這時代的男人都長得像他一樣好看嗎?果真如此,蒙天香大概就不會直嚷嚷著不結婚了。
玉如意泛起了微笑,出於一股強烈的好奇心,她伸出纖細的食指,輕輕的去碰觸那男人的面頰。真的是真人哩!
她一碰就急急收手,驚訝且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食指,不敢相信她方才觸碰到的是人類真實的體
「我……」他神情有著一半的惱怒,「不記得了,約莫六、七歲大的時候,我就被送到柳教授那兒,之前所有的記憶都沒有半點印象,我連自己確切的年齡都不清楚。」
玉如意聞言僵在當場。不記得了?她是該哭還是該笑?他忘了他曾經傷害過她,也忘了他和她之間的關係,那這二十三年的舊帳該從何算起呢?
緩緩的,玉如意轉頭正視那張惶惑不安的臉孔,原有的憎恨憤怒稍稍軟化,冷靜的對他開口,「你今年三十歲,聖德二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出生,那天適逢蒙朝停雨之日,故你父親將你取名為御陽。」
「三十歲……這麼說我失去記憶那年是七歲。」諸葛御陽怔怔的自言自語,隨即又困惑的抬頭,「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甚至連取名的由來,那……我該認得你,你是……」
他是該認得她,那年諸葛御陽七歲,她三歲,她相信他永遠都不可能忘了她,更不可能忘掉她那張臉。
「我是你……」
「將軍、將軍!」一名奴婢由遠而近的呼喚聲傳來,打斷了玉如意,只見她皺起了濃眉,一個凌空反手便將所有門窗統統拍上。
超能力!諸葛御陽在心中驚呼。
「將軍?」那名女婢在外頭拍著門扉,「天香公主在外頭等著你啊!」
「天香?!」玉如意的眉頭更緊,定定注視諸葛御陽半晌,「待在西廂房別出去,也不可以洩漏你的名字。還有,」她翻轉身子拿起一套兵士的服裝丟給他,「換上它,別讓人看見你頸項上的玉筀。」說著,她拋下還在發怔的諸葛御陽,「砰」一聲關上了房門。
玉筀?不自覺地輕撫脖子上唯一能引領他解開身世之謎的證據,諸葛御陽遲疑的看著那套古裝。
聽那艷麗女子的口氣,好像他見不得人,難道他是蒙朝的罪犯嗎?還是另有什麼隱情?那個奴婢還喚她將軍?
猶豫再三,他還是選擇了換裝,莫名的,他對這個女將軍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可以全然的信任……希望他的感覺正確。
☆☆☆
「你確定這消息沒錯?」
「一定不會錯的,公主。替御科官砍柴的小廝說他看得清清楚楚的,玉如意將軍帶著一個上半身光裸的男人走出實驗室,據說那男人沒有束髮,大概只有我的小指一般長的頭髮,而且還穿著一件樣式很奇怪的長褲。」
丫環在耳邊叨叨絮絮,一席話聽得蒙天香眉頭打結。
一個光著上半身的男人?實驗室?該不是白老頭發明了什麼新玩意兒,又讓玉如意逮著機會大玩實驗遊戲了吧?
「而且,那小廝還說那個男人好像喝醉了一樣,東倒西歪的掛在玉將軍身上,兩個人的動作好不親密耶!」
一旁的丫環又加油添醋了幾句,聽得蒙天香更難以置信的不斷搖頭,「怎麼可能?玉如意為了避嫌,一向是對男人退避三舍的啊!」
不可能!不可能!她就是特地為了證明這三個字,所以起駕到玉如意的玉將軍府來一探究竟。
眼看著玉如意姍姍來遲的身影跨進大廳,蒙天香瞇了瞇眼,心中的狐疑又增了幾分。
「公主,這麼晚了還到我的將軍府。」玉如意照舊省略了宮禮,抬頭看向窗外的天際,「今兒個又沒有月亮,難不成你是來找我陪你賞星星的?」
一絲略有深意的微笑浮出蒙天香的嘴角,「星星有啥好看的?我是和我父王吵嘴了,所以想到你這兒來避避難,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歡不歡迎了?」說著,那雙明眸淺笑的瞅著玉如意,彷彿帶了絲挑釁,瞅得後者眼中升起警戒的光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