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丁巧嫻
話是對著江笙說的,身後李宓的臉卻更加慘白。
經過好友身旁,江笙面無表情的壓低聲量,「白子霖!你又在造什麼孽?」
「我在讓你『真正休假』。」白子霖壓低的嗓音裡帶著笑意,然後突然出其不意的敲江笙手臂一記,背著李宓,讓她完全猝不及防。
江笙倒抽口氣的忍住呻吟,然而臉上皺成一團的痛楚表情,卻讓李宓奔了過來。
「你——」美眸慌急的瞅著他,小手也搭上了他的手臂。
「沒事!」江笙忍痛的搖頭,眼角餘光卻投給白子霖「你死定了」的表情。
白子霖眼中的笑意幾乎快要溢滿出來。盯著兩人相靠極近走遠的身影,他莞爾的笑意終於浮現嘴角,「沒事!你當然沒事。」
手中的檢驗報告揉成一團,白子霖輕笑的出聲嘟噥,「你這不知感激的傢伙,我是在讓你這一刀被砍得值得點兒啊!白癡!」
「咚」的一聲,手中的單子神准的扔進垃圾桶,一抹玩味的笑意更深刻的刻畫他雙唇的輪廓。
☆☆☆
靜!空氣裡大概除了灰塵的粒子,此外無他。
夏日、嘎天響的蟬鳴、籬笆外的樹蔭依舊濃密得透不過一絲陽光,無一不是他印象中的老家。
沉沉的在心中歎了口氣,視線移開窗外,調向正在掀白色椅套的李宓。他從沒見過這麼沉默的女人,半個小時過去了,從醫院回到他空無一人的老家,他沒聽見她吭過半聲。
「你打算在我面前當一輩子的啞巴?」
李宓抱起一堆椅套的動作一凝,目光移向靠在窗口的江笙,那睇視的神情冷冷的,黑眸裡漾著他難以理解的波光。
她還是不說話。
「三個月。」江笙緩緩走向她,聲調裡的情緒難以分辨,「如果白子霖要你照顧我三個月,你是不是就打算在這三個月內,害我窒息而死!」
哪門子的控訴?!
黑眸像蒙上了不白之冤,李宓不自覺地咬了咬牙,渾然不知這樣的神情極為嬌蠻,「你死不了!頂多只是廢了你這條胳臂而已。」說著,她抱著椅套,一臉冷然的旋身走開。
一隻大手兜回了李宓。她被迫的仰頭瞪江笙,原以為自己迎上的會是一張暴怒的臉龐,卻意外的發現江笙的眸子裡是一片溫和的柔光。
「我無心和你吵架。」他用那只毫髮無傷的右手,力道恰好的鉗制她,「三個月的和平相處,不難,是不是?」
凝結在那雙黑眸的神情是如此溫柔,李宓盯著他,半晌又半晌,彷彿確定他的話意裡不具半絲威脅感,戒慎的眸光這才褪了幾分。
「放開我。」她斜睨擱在她纖瘦肩膀上的大手,那畫面是如此的突兀,卻奇異的協調——纖細V.S.寬大。
江笙聳了聳肩,一派無所謂的鬆手,心裡卻是莫名的糾結。他確定自己捉到沒幾兩肉,李宓竟然只比伊索匹亞難民豐腴了一點點?!
濃黑的劍眉因而緊緊蹙起。這七年來,她究竟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天!他竟然對李宓七年一片空白,甚至連再次碰面都憶不起她的身份。
遽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他的思緒,江笙皺著眉,右手卻偏偏笨手笨腳的,怎麼也拿不起勾在腰間的行動電話。
求助的眸光轉向李宓,「幫我——」
江笙話還沒說完,話筒已經在他面前搖晃。
「謝——」還沒謝完,李宓已經旋身走開。
江笙苦笑的湊近話筒,彼端隨即傳來女人氣急敗壞的聲音,「江笙!拜託你快回來,行不行?」
「若采?」江笙心不在焉的用眸子鎖住李宓,「發生什麼事了?」
「峰唱片的鈕大牌指定要你,我們派去的導演一律被打了回票,現在兩方人馬鬧罷工啊!連MTV的女主角都被氣跑了,唱片公司把這筆帳算在你頭上,非要你出面不可……」
若采的聲音像是耳邊風,江笙微微瞇起的眼睛一瞬也不動的注視李宓在廚房裡頭的動靜。
「江笙……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綜藝門』要關門大吉啦!」
若采在彼端大叫,然而一聲輕微的悶哼,卻更震撼了江笙。
「李宓?!」江笙急急丟下行動電話,矯捷的身形飛快的衝進廚房。
鮮血冒湧似的在她纖細的指節中流竄,然而李宓卻只是皺著眉,杵在那兒掐著自己的手指。
「搞什麼鬼?」江笙出聲詛咒的上前,一把拉起她的右手,一邊急急的在餐櫥裡找醫藥箱。
綁著繃帶的手撞到了不少灰塵密佈的碗盤,卻遍尋不著他想要的醫藥用品。
「該死!」江笙再次低咒,不作多想的,立刻張口含住那只鮮血湧的食指。
「你——」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得一愣,李宓想掙手卻掙不開。
「別動!」江笙含糊的出聲警告,那雙深沉的黑眸緊盯著她,透著言語難以形容的駭人氣勢。
李宓不再掙扎,蒼白的小臉卻飛上兩片紅霞。
陽光灑灑,透過敞開的窗戶,溫暖得略嫌燥熱的包圍著兩人太過親密的貼近。
良久,再良久,時間彷彿忘記了流逝般的漫長,她終於找回了遺忘許久的聲音。
「我……好了……」李宓沙啞破碎得完全不像原來的音調。
黑眸熾熱的閃過一絲難懂的光爍,江笙緩緩的放開了她,瘖啞的道:「我想也是。」
詭異的沉默再次包圍了兩人。
好不容易,江笙調開快要燃至沸點的眸子,移視石板上猶帶血滴的刀子——很顯然的,她方才是想用磨刀石磨利菜刀。
「白子霖是要你來照顧我,可沒打算再多一個病人。」江笙語調雖然嚴厲,卻隱隱的有點兒笑意。
「我——」李宓的腳像生了根,卻極欲拔腿而逃,「呃——冰箱裡沒有半點兒吃的,我到超市去買。」
「也好!」江笙盯視她倉皇而去的背影,目光灼灼的跟至客廳,直到門外的竹籬芭遮去了她的身形。
「嗄!電話?!」江笙調開的視線終於注意到躺在沙發上的黑點,「喂?喂……」
彼端只傳來無情的嘟嘟聲。
☆☆☆
「喂!江笙?!喂、喂……」
不可思議的瞪視手中已無音訊的話筒,若采一臉惶惑的掛斷電話。
李宓?江笙丟下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
「進來!」若采不耐的攏起兩道細眉,望向來人。
「總經理。」秘書手裡捧著一堆文件,輕輕的放在她桌上,「下午的會報已經挪前一個小時了。」
「嗯!」若采斂眉的重新埋首工作,乍聽房門再開啟的聲響,卻不由自主地放下筆,「Miss姚。」
秘書困惑的轉回頭,「還有什麼吩咐嗎?總經理?」
「李宓——」若采微顯遲疑的說:「你認為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腦筋急轉彎嗎?總經理嚴肅的神情教她微微斂去臉上的笑意。
若采可不比一向不羈的江笙,在她面前,絕大多數的員工連屁都不敢多放一個。
「我猜,那應該沒有什麼意思。」秘書試著微笑,「不過,它聽起來很像是女人的名字。」
女人的名字?!若采的神情掠過一抹震驚。
乍見總經理的神色有異,秘書不禁捉緊手中的門把,小心翼翼的問道:「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我——」
「下午的會報擇期再開。」若采倏地起身,拎起桌上的皮包,飛快的下令,「所有的文件轉交副理,有要事再Call我!」
急行的腳步越過目瞪口呆的秘書,若采飛也似的衝出了門口。
☆☆☆
飛車黨的大姐頭竟然推著車子,在超級市場買菜?!
這畫面委實是有點兒滑稽可笑的——這也就是李宓為什麼斥退阿咪那堆小嘍口羅的原因:一個人丟臉就夠了,一堆飛車黨還跟著來攪和?!開什麼低級玩笑!
「嗯……哼……」李宓用力的清清喉嚨,努力的打直腰桿,試圖忽略週遭若有所思、甚至指指點點的目光。
不僅僅這點為難,「重見天日」的感覺也不好受,對她這個夜行動物而言,外頭那些白花花的陽光和熱度,已經讓她有些頭昏腦脹了。
但是儘管如此,此刻的她卻依舊執著的自己「下海」——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睽違已久的感覺,像是喜悅之類的東西。
其實,更貼切的是,她不願分析也不願承認的說法:幸福。
「青豆、玉米……」李宓喃喃自語的掃下一整排罐頭,然後將推車轉向另一排冷藏蔬菜,「蘿蔔……」
遙遠的記憶中,江笙似乎偏愛這三色菜,再加上一點點兒的辣油,他就可以一頓飯掃得精光了。
「有了!」李宓正待伸手拿起紅艷的蘿蔔,另一隻大手卻替她拿了旁邊的青椒。
美眸微瞇的抬起,迎上元井水澈那雙帶著笑意的褐眸。
「我喜歡青椒。」元井水澈笑著自作主張的把它丟進她的推車。
「我不喜歡。」冷淡的口氣,李宓把它扔了回去,然後丟進蘿蔔,旋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