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丁巧嫻
昏黃的燈光下,瀰漫著各種成分不同的煙霧粒子,一圈圈纏繞成詭譎難以形容的圖案;一陣陣粗嘎刺耳的三字經更是不絕於耳,伴隨著撞球碰擊的聲響,和偶爾響起的拳擊下場鈴聲、洗牌聲。更甚至,這樣渾沌不清的空氣裡,還摻雜著幾絲血腥和毒品的氣味。
這兒,根據他們的說法是——逃避靈魂的天堂。
「宓姐、宓姐、宓——」
一個瘦弱的女孩身影朝B號的撞球檯衝了過來,口中急急慌亂的呼喊卻被一隻粗壯的男人胳臂嚇得噤聲。
「該死!」十一號目標球自顆星處反蹦撞到了袋口的角落,被喚作宓姐的高挑女孩隨即發出了一聲狠狠的詛咒。就差那麼一點點就進洞了,可惡。
李宓撫按著一大清早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的腮幫子,她蹙眉的仰頭,有如黑絨一般光滑的及腰長髮飛掠起一陣光耀,終於露出光潔的飽滿額頭和令人驚艷的臉蛋。
驚艷似乎還算是過於謙虛的形容詞。然而事實上,那張臉孔稱不上絕美,甚至左右還有些不對稱。但是,那樣傲氣的線條只怕世間少有,而眉宇之間卻極不搭調的透著一絲動人心弦的脆弱美感。
傲氣?脆弱?是的。如果由她自己來形容,她只會用兩個字——矛盾。
黑光閃爍的瞳心移開兀自旋轉不停的十一號目標球,她終於瞟向被自己的保鏢擋在身後,神情惶惴不安的阿咪。
「什麼事?」李宓擺手示意大塊頭閃開,阿咪這才露出了另外半張被擋住的臉龐。
「宓姐!」阿咪眸底蓄滿了淚水,微抖著身子,「阿豐他們在老地方被『黑七幫』的人圍堵,我——我是逃出來通風報信的……」
「黑七幫?」李宓黑幽的瞳心閃過一絲冷光。
喧鬧的四周立即靜寂無聲,每一雙眸子都靜靜的轉向李宓,靜候差遣。
「黑老大帶的頭?」李宓牙痛似乎更加劇烈了,為什麼他們偏偏挑這個時候幹架?操!
「不知道啊!」阿咪哽咽的哭出聲,「烏漆抹黑的,他們一上來就打……嗚……宓姐!阿豐他們流了好多血啊!」
好個黃道吉日,她今天出門的時候,為什麼不先看看黃歷?李宓沉沉的在心中歎了口氣。
四周灼灼的目光幾乎快要燒燃她身上的背心。
明白自己必須有所抉擇,那雙黑幽的眸子瞬時冰冽,纖細指節中的球桿跟著緩緩落地。
黑壓壓的人群立刻一窩蜂的湧出門口,帶著傢伙……
☆☆☆
老地方。
所謂的老地方,也不過是兩處高崖的對望地帶,但因無人而空曠,倒成為一群混混黨涵的聚集處,也成了警方最喜歡查緝的地域。
「就在前頭,宓姐!阿豐他們就在那兒!」
找到了靠山,阿咪的淚水也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盛氣凌人的架式。
數十輛改裝的重型摩托車震天的呼嘯聲來到了高崖,強烈的光束有如飛碟,逼耀得前方鬥毆的人馬紛紛伸手擋蔽自己的眼睛。
「宓姐?!」其中一個頭破血流的高大男子驚喜的大叫,隨即卻被身後的大漢踹倒在地。
「阿豐?!」阿咪驚惶的尖吼,急欲奔去的身軀卻被大塊頭給揪了回來。
「宓姐?!」阿咪再次紅了眼眶,神情哀淒的求助為首的李宓。
一語不發的李宓始終蹙著眉頭。若非車燈只照亮她的背影,否則旁人絕不難察覺她眉宇之間沁出的冷汗,還有她咬牙得近乎發白的臉色。
痛!好痛!痛死了!她在心中詛咒的呻吟。
不是幻覺,也不是牙痛,而是她腹部正不斷的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絞痛,像是有人將她的大腸小腸拼了命的打著死結……
「宓姐?」一旁的大塊頭皺起了眉毛。
「你就是李宓?!」車燈前方傳來沙啞的男人嗓音,聲音的成分帶著幾許的詫然驚異。
又是一個不相信她就是李宓的男人。
忍著那陣陣熟悉的絞痛,李宓微瞇了瞇那只亮如夜星的黑眸,打量那個資格足夠發言的高大男子。
外國人?!白膚金髮!?她記得「黑七幫」的黑老大不是這副尊容。
「黑老大在哪兒?」李宓微微壓低的嗓音一出,卻像是某種威嚴的命令,身後呼嘯的引擎聲頓時化為烏有。
靜!空氣靜寂得讓那批「黑七幫」的手下微微膽戰。
不是沒風聞過李宓是以搏命而揚名的狠角色,否則年僅十九的年紀,又怎能在這一帶的角頭界贏得一席之地?
但是,幻想過千百種傳說中的李宓的模樣,卻沒有一樣符合眼前的年輕女孩。
她……太年輕了!除了那頭及腰的長髮屬於成熟女人的媚惑風情,還有那雙過於深幽的美眸,說明了她經歷過千百種陣仗的沉穩不亂之外,其餘的,尤其是那襲服貼她纖細曲線的白衣白褲,任誰也不會將她和傳說中的李宓畫上等號——那個當地氣勢最粗的女角頭。
「黑老大?」外國佬操著流利的國語笑了起來,「江山易主了,你明不明白啊?小妹妹!」
小妹妹三個字立刻引起群情激忿的躁動,但是李宓只是抬了抬手,空氣又繃回原來的暗靜。
「看起來是有那麼兩下子,小妹妹。」外國佬讚賞的點了點頭。
這些混混堆的素質不一,甚至存有二心的手下也相當不少,而李宓卻只消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讓這些嘍口羅一律乖順服從,想當然耳,她絕不是一個能夠輕易招惹的人物。
「你想怎麼樣?」瞟了眼前方被制伏的三名手下,李宓二話不說的直接攤牌。
不速戰速決不行啊!她必須趕在自己痛得快昏過去之前,先把這批不知死活的傢伙給處理掉——該死,眉睫滴落的汗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睛了……
「我不想怎麼樣。」外國佬放聲笑了起來,那模樣也是不可一世的,「只不過要你把這塊地讓給我們,就這麼簡單!」
此話一出,李宓身後的空氣頓時箭拔弩張得像隨時就要噴出數把刀子一樣。
「當然!」外國佬又開口了,唇邊還噙著一抹挑釁的笑意,直勾勾放肆的瞅著李宓,「我會給你機會和我一決雌雄。」
很狂妄!李宓隱忍痛楚的表情牽起了一絲冷冷的笑意。
印象中,自她十五歲後,就再也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了。
「報上你的名字!」她不和無名小卒挑戰的。
「元井水澈!」美日混血的褐眸閃現出笑意,「大部分的人都叫我元井,不過我特別允許你叫我阿澈。」
元井水澈曖昧的口氣頓時令身後的「黑七幫」眾人迸出笑聲。
李宓面無表情的抬了抬手,擋住正欲衝出的大塊頭。
「宓姐!?」大塊頭忿忿不平的握緊報紙下的武士刀。
「退下!」李宓沉穩的柔和嗓音自有一份不可侵犯的威儀。
大塊頭面有惱色的退到一旁,不敢再吭半聲。
「怎麼一決雌雄?」李宓冷冷的睥睨元井水澈。
「辦法很簡單。」元井水澈眼中的笑意不減,「久聞李宓是以搏命起家的狠角色,我倒很想見識見識你不要命的程度。」說著,他食指指向身後的兩處高崖,「摩托車任你選,誰第一個毫髮無傷的跳過那端的高崖,誰就是老地方的所有者,你挑是不挑?」
聞言,眾人嘩然。
這是玩命嗎?根本穩死的嘛!兩處高崖相距約莫八公尺有餘的距離,就算是飛車玩家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粉身碎骨,更何況這些業餘的亡命之徒。
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元井水澈那雙清澈有神的炯眸卻一徑直直的望進李宓波瀾不興的黑眸,重複的笑問:「你挑是不挑?」
「不要挑啊!宓姐,別——」奮身爬起的阿豐被踹昏了過去,聲音也消失在冷空氣中。
「啊——」緊跟著一聲慘嚎有若殺豬,李宓手中的彈簧刀射中了踹阿豐的手下的大腿,不偏不倚的兀自顫動著刀柄。
眾人屏息中,李宓冷冷的眸光調向元井水澈,「我挑!」
☆☆☆
兩輛重型摩托車咻咻的引擎聲,在無聲空寂的夜裡聽起來格外令人驚心。
「宓姐?」大塊頭俯身檢查完李宓胯下機車的裝置,仍忍不住臉上憂心忡忡的表情。
李宓擺了擺手,「放心!這塊地一定是屬於咱們的。」
說著,她的黑髮揚起一片光耀,戴上了安全帽的保護裝備,掉頭迎上元井水澈炯炯的褐眸,「你還有後悔的餘地。」
好狂妄的女人!元井水澈放聲大笑。這女人不僅愛搏命,還狂傲得緊。
「如果你沒掛在這裡——」停住笑,他灼灼的眸子射出無比的熱力和憐惜,「就當我的女人吧!李宓!」
愈來愈強烈的腹痛模糊了李宓臉上漠然的笑意。元井水澈的女人?不!她向來只作自己的主宰。
「那塊白布。」元井水澈指著一旁充作裁判的手下,「當那塊白布落地的時候,也就是我們啟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