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淚灑冰晶

第17頁 文 / 丁冬

    「公主,難道您、您昨夜……不是跟可汗……」心中的驚訝過甚,致使話語難以連串。

    李妍突地停止了一切動作,背轉過身,小小的肩膀抖動著,像首低垂,露出一大塊雪白的頸背……未久,纖細的頸脖緩緩扭轉過來,裴穎看見李妍眼中滿凝的淚水,如花上凝露,倏忽,淚露隨蟯首輕點而墜。

    「匡唧!」擺置一旁的水盆傾倒而下,濕了猩紅地毯,化作深沉的暗紅,一如褪色的血跡。

    第八章

    簷下玲瓏剔透的冰柱反射著晨光而晶亮,尖端處凝著水珠,倏忽滴落窗前,輕敲出北地寒冬的聲響。

    現在李妍如何了呢?克烈想著。在夜幕尚未完全褪去之時,他仍擁著她,眷戀於她安憩的甜美睡容,在那一刻,他只希望黎明永遠不要到來。可日夜循變是自然定律,逐漸於窗外顯露的灰碎了他的癡夢,他只好戀戀不捨地放開懷中的馨香……當她醒來望不見他的身影,她是否會墜淚?

    一想起李妍的淚顏,克烈就覺得心上一陣絞痛。

    複雜混亂的思索在他心上洶湧,昨夜的夢甜得膩人,可夢醒後所必須面對的事實,卻苦得教人難以吞嚥。李妍是他父汗的妻子,本該為他父汗一人綻放的,可他卻竊取了那朵花……這個事實,他跟李妍該如何面對?

    他知道一旦東窗事發,他自己必定無幸,可李妍呢?李妍會受到何種對待?

    一思及此,克烈就忍不住恨著自己的魯莽,恨自己不該任情感主宰,將李妍帶入這種境地……已為人妻的她,到時所面臨的將是比死更可怕的人言!

    人言可畏!禮教的禁制對女人一向比對男人殘酷,致使女子自古生死事小、名節為大,他怎能讓李妍受萬人唾罵?他害了她……是他害了她!

    但現在悔恨已無濟於事,他該想的是要如何能避免這最可怕的結局。

    克烈推開了窗,一任凍凜寒風吹襲。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手、這臂彎,在不久前還緊緊地擁著他願意交託生命的戀人;而現在,他卻只能擁有這寒冷的空氣。

    但現在的他需要寒冷的溫度來降低心頭的熱,因為他必須冷靜,好思索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不要怕,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伴著你一起去。」他想起對李妍的承諾。

    走,離開這裡,似乎是眼前唯一的路。克烈蹙眉想著。天地廣闊,無處不可安身,但……怎麼走才是最緊要的問題。

    北國的冬季嚴酷,純白的雪覆蓋一切,他明瞭看似燦爛溫柔的雪花其實是無情的,那株生長於南方的嬌弱花朵是無論如何都禁不住風雪吹折,所以,雖然他得帶她走,卻必須等到春天才能行動。

    春天……克烈抬眼望著窗外被厚雪覆蓋的大地,低垂的雲層醞釀著雪,他知道,這個冬天還長著。

    在這段時間裡,他和李妍必須緊守住這個秘密,可李妍能熬得過這個冬天嗎!他不確定。時間太長了,拖得愈久,他們的罪行被揭發的可能性就愈大……那麼,該如何守住這個秘密呢?

    「你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來自背後雅蘭的聲音將克烈自思考中震回過神,他猛地轉頭,卻見雅蘭帶著一臉溫婉的微笑向他走近,伸手撥弄著他一頭亂髮,皺起的眉毫不保留地將她的關心描述出來。

    「不會是一夜沒睡吧?」

    「呃……」克烈支吾著,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雅蘭。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妻子這溫柔賢慧的妻子,陪伴著他,並為他生下一個可愛女兒的妻子……一抹歉疚悄悄地爬上他的心頭。

    「什麼事讓你煩惱得一夜不睡?」雅蘭挽著克烈的手臂。「先去睡吧!這陣子你忙得昏天黑地的,得好好休息才是。」

    雅蘭溫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著,但他一個字也聽不進耳裡,只是反覆回盪著李妍的話:「什麼都不能分開我們,對不對?」

    克烈閉上了眼,吐出一口深而長的氣息。

    是的,這世上再無任何人或事可以分開他和李妍!

    看著雅蘭因擔憂而蹙起的修眉,克烈在心中對雅蘭輕聲地吐露歉語。

    **

    *室內靜悄,李妍獨自徘徊。

    驀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李妍連忙迎上前去,門一開,進入她眼中的卻是。上官宿月。

    「公主?」上官宿月察覺李妍意欲掩飾的急切。「您在等人麼?」

    「沒……我只是以為是裴穎來了。」李妍匆匆離開門邊,背對著上官宿月,怕被她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因為她正在等待替她傳遞口信給克烈的裴穎帶來回訊。

    上官宿月端詳著李妍的背影,她總覺得最近李妍和裴穎都怪怪的,形跡鬼祟,像在密謀些什麼……她輕佻了一下眉梢,走近李妍。

    「公主派了裴穎去辦什麼重要的事嗎?」

    「沒有啊,我只是……讓她去幫我弄碗藥,我頭有些疼。」隨意編著謊,李妍在椅中坐下,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是這樣嗎?我還不曾見過公主對吃藥如此迫不及待呢。」刻意加重的語氣顯得不善,將她的懷疑表露。

    「我頭疼,想吃個藥止疼有什麼不對?」李妍發怒,欲以雷霆懾退上官宿月。

    「公主不必動怒,我並沒有說什麼,只不過問一聲罷了。畢竟您在此的一切均由我照料,要是有個閃失,教我如何對皇后娘娘交代?」上官宿月語氣平靜,不著痕跡地將皇后抬出來壓制李妍。

    一聽到上官宿月抬出皇后,李妍不由噤聲。上官宿月那貓般靈敏的目光教她忍不住害怕,深怕被上官宿月發現她和克烈的事。

    就在這時,裴穎的聲音響起,將李妍和上官宿月的視線帶到門邊。

    「公……」當裴穎一腳踏進門檻時,上官宿月的背影便把她嚇了一跳,那聲原欲出口的呼喚便咽在喉嚨口。

    上官宿月並沒放過裴穎眼神中的驚慌。

    「……算了……你有什麼事?」強抑住心下的不安,李妍竭力維持平靜地問,想把上官宿月的心思自裴穎身上移開,不然萬一上官宿月先問了裴穎她剛做什麼去,她胡謅的謊言可就會穿幫了。

    「既然公主不舒服,那這件事我就明天再說吧。」上官宿月愈看愈覺得李妍跟裴穎的神色不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想著。但毫無線索的漫天胡猜不是她會做的事,因此她暫時放下原本想告誡李妍的話,決心先潛伏一旁仔細觀察她們,好弄清楚兩人究竟在玩些什麼把戲。

    「你下去吧!這裡有裴穎伺候我。」看著上官宿月沒有退離的意思,李妍不耐煩起來:「你要是太閒的話,就管管宮裡的宮女,叫她們別整天嘻嘻鬧鬧的,弄得我心煩!你也是,我這兩天身子不舒服,你別再拿些無謂的事情來煩我,出去!」話到最後,已是赤裸的怒氣。

    上官宿月飛快地瞟了眼李妍和裴穎,拿定了暫且暗中觀察的主意,躬身應是後退了出去。

    待上官宿月退出後,李妍匆匆迎上裴穎。

    「怎麼樣?他說什麼?」

    裴穎轉頭看了看門,又趨步到門邊聽了一下,確定上官宿月沒在門外偷聽之後才又回到李妍身邊,低聲說道:「克烈王子現在人就在外面,他會趁著守衛巡邏的空檔進來。」

    李妍一聽,便急急跑到窗邊,伸手就要推窗,卻被裴穎伸手拉住。

    「您別急,克烈王子一會兒就來,您現在開窗,萬一弄出太大的聲響驚動守衛就不好了。」

    李妍悶悶地收回了手。「我知道了,那你……」

    「我會在門外把風,你們可得小心些,要是有人接近,我會出聲的。」

    看著裴穎,李妍忍不住緊抱住了她。「裴穎……謝謝你!」

    裴穎對李妍微微一笑,笑中帶著些微苦澀,她瞭解李妍的心情,但是,她也只能幫到這個地步而已,他們的未來,還有無數的險關在等待著。裴穎拍拍李妍的手,退出了門外,剩李妍獨個兒在房中等待克烈。

    想到即將可以見到克烈,李妍突然覺得所有的慌憂恐懼都被消弭……高懸一顆帶著隱隱興奮的心,她屏息等待著。

    半晌,窗扇被推開一線,隨即克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入房中。

    李妍衝上前去撲進他懷裡,克烈緊緊地將她抱了個滿懷。

    無須言語,溫暖的擁抱正替他們傾訴著纏綿的相思。

    李妍將臉貼在克烈的胸膛上,聆聽著他的心跳。在接觸到那坪然鼓動的剎那,她發現自己之前所有的忐忑俱被消弭……一直是這樣,克烈對於她,就是這樣一個存在,而她明白,為了依偎在他臂彎中的甜蜜,自己可以付出一切。

    克烈輕啄了下她額前髮際,雙手才戀戀地放開她。

    「這兩天你過得好嗎?」

    李妍輕輕點了點頭,讓克烈帶著她到桌邊坐下。克烈看著李妍略顯憔悴的臉龐,他知道,她必定也被心中的理性折磨得苦,心疼地,他握緊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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