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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康絲坦斯·歐班揚

    他點上一根煙,漫不經心地聽著賀伯的鋼琴曲。那是一首很美麗的曲子,總令他想起清朗的夏日辰光。等到音樂一歇,他曉得該是喬丹娜上場的時候了。

    幕啟後,一個女子的身影滑上舞台,周圍的賭徒酒客卻渾然不覺。泰利發現喬丹娜穿的不是試舞的那一套吉普賽服裝,這一驚非同小可,甚至有些惱火了。這一次喬丹娜穿一襲白紗裙子,頭上仍然罩著一方白色面紗,足蹬白色絲緞舞鞋。

    泰利咬著煙,低低詛咒著。他花了那麼多錢改裝舞台,蓋更衣室,可不是找她來跳足尖舞的。這是西部,不是歐洲的高級豪華飯店。他越想越氣,恨不得立刻到後台去警告喬丹娜,她要不改跳吉普賽舞,就馬上滾出水晶宮。

    薇妮踮起腳尖,開始轉了一個圈。泰利正要走到舞台,又頓住腳,因為他聽到一個非常奇怪的聲音——完完全全的寂靜。他轉過身,只見每一雙眼睛都盯著舞台,每一張飽經鳳霜的臉上都寫滿敬畏,年輕的人則滿面思慕之情,喬丹娜完全征服他們了。

    泰利倚在牆邊,兩手插在口袋裡頭,得意地看著喬丹娜的表演。柔和的音樂飄揚在室內,那個一身白衣的女神像煞一闕美麗的詩篇,婉轉流過每一個人的眼底心上。隨著音樂高低起伏,她的舞姿也如高山流水,翩然自如,直到一曲終了,她縱身一跳,疾落在地板上,然後深深敬了一個禮,便退下去了。

    一時之間,水晶宮一片鴉雀無聲,彷彿過了一整個世紀,所有的人都瘋了。他們剛目睹了一場永生難忘的舞蹈,再不大力鼓掌和大聲叫嚷,他們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

    泰利覺得有人碰了他的手肘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馬朱安,密蘇里共和報的記者,奉派到舊金山來採訪淘金熱。

    「你可真有一手呀,泰利。那個美麗的天使是誰?」

    「就是一個天使。」

    「把她介紹給我,他媽的!我看過那麼多舞孃,就沒一個比得上剛剛那一個。你要獨享就未免太過分了,老兄,她的美是不能被獨佔的。」

    「你又看不到她的臉,怎麼知道她美不美?泰利閒閒地問道。

    「我就是知道,你老兄到底介不介紹?」

    「礙難從命。」

    「那我就自己找上門去。」

    朱安掉頭要走,卻被泰利攔住了。「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朱安。你看見那個端著來福槍的人了嗎?他奉命不許任何人接近後台。不信的話,你儘管去試試看。」

    「你為什麼戒備這樣森嚴?」朱安問道,一隻記者鼻嗅到故事了。「那個天使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她的秘密就是她高興這麼做。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來路,只曉得只要她為我跳舞,就會讓我財源滾滾。如果她不想讓人知道她是誰,那就讓她去。如果她不許任何人接近後台。也得由她。」

    「如果我設法查出她的身份呢?」

    「我勸你別做這種傻事,否則她一定會銷聲匿跡,那我們就再也看不到她的舞了。」

    朱安搔搔頭髮,突然靈機一動。「我改變主意了。我不要任何人知道她是誰,我要在她身上大做文章。每個人都愛神秘故事,我決定跟你合力保守她的身份之謎,因為這樣才好發揮我的故事。你等著看好了,那些東部佬一定迷死了這種新聞。」

    泰利點點頭。「很高興你有這種看法,」他又哺哺自語道:「天曉得她的真實故事又是怎麼一回事?」

    第二天,報紙的頭條新聞都是水晶宮那位一夜轟動的神秘舞孃。報上稱她是金色的維納斯,因為她的美是凡人不配瞻仰的,所以她才蒙起面紗,掩飾真正面目。

    麥斯和他的印地安小廝騎上險峻的山坡,前往薇妮父親的礦坑。他們在礦坑人口勒住馬,麥斯用英語揚聲喊道:「有人在嗎?」

    沒有回答。麥斯翻下馬背,指示杜明在馬上端槍伺候,他自己小心走向礦旁的木屋,又喊了一聲。

    這次總算有人咕噥一聲慢吞吞地來應門。他疑心地看著麥斯,要不是瞥見杜明的槍對準他,多半也已拔槍相向了。

    「你要幹什麼,陌生人?如果你是來打劫的,那就找錯地方了,只怕我比你還要窮。」吳山姆說著,眼光從槍口回到黑眼的西班牙人身上。一

    「我來這兒打聽一個叫做貝華德的人。」麥斯打量面前花白鬍子的礦工,一口明顯的美國腔,顯然不會是薇妮的父親。

    「你找他幹什麼?」吳山姆對這個衣冠楚楚的陌生人更疑心了。他看起來很像當地的貴族士紳,怎麼會和貝華德扯上關係呢?「他死了,你為什麼還要找他?」

    「我答應過口先生的女兒,要幫她查訪她父親的生死,聽說你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

    老人搔搔頭。「我告訴你吧!我們正在礦坑裡工作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次嚴重的坍塌。他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根本挖不出屍體。」

    「請你指出坍塌的地方給我看,我好告訴貝小姐事情發生的始末。」

    「不行!我不能讓陌生人進我的礦坑,我怎麼知道你不是來搶劫的?這年頭,做人不能不小心點。」

    「可是,先生,你剛才告訴我,你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偷。你不也跟貝太太說過你們的礦沒什麼斬獲?依我看,這又牽涉到第二個問題。既然找不到金子,你還留在這裡於什麼?」

    老人聞言色變,手立刻按在腰間的槍把上。印地安人見狀,把槍一舉,他只好鬆了手。「我無處可去,我的錢都耗在這裡了,所以只好留下來,至少還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

    「你最好說實話,先生。我不希望你欺騙貝先生一家人。」麥斯冷靜地說,言下自有一股威脅的力量。

    吳山姆察言觀色,發覺面前這個西班牙人不像是會虛聲恫嚇的人。「得了,我怎麼會欺騙我的合夥人呢?你要曉得,華德不只是我的合夥人,他更是我的朋友。」

    「既然如此,你更不必害怕了。你只要讓我看看貝先生葬身的地方,我自然不會再來打擾你。」

    「問題是你什麼也看不到,那裡空氣太稀薄,燈火點不起來。」

    「我不是笨蛋,先生,你最好帶路。」

    吳山姆舔舔乾燥的唇,又瞄了那個印地安人一眼。「我帶你進去,可是那個印地安人不許進去。」

    「杜明只是聽命行事,對你不會有什麼妨礙。不過也無所謂,我就單獨跟你進去好了。但是我還得警告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萬一我沒有完完整整的出來,杜明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吳山姆無話可說,只好嘟嘟囔囔地在前面帶路。礦坑裡面一片漆黑,麥斯等山姆點了燈,燈影幢幢地映在壁上,四周靜得像墳場一樣,只有偶爾一點滴水聲。

    通道車轉向右時,麥斯偶一抬頭,正好瞥見吳山姆的影子映在山壁上,手中高舉圓鍬正要偷襲他。麥斯應變奇速,及時跳開去,手一伸一扣,就奪下了老人手中的武器。然後他一腿掃過去,把吳山姆踢倒在地上,手拿著圓鍬柄就橫在他的下巴下面,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吳山姆脹紫了臉色,兩手拚命來抓麥斯的手腕。

    「你最好說出來,老頭子!」麥斯氣喘吁吁地說。「你到底把貝華德怎麼了?」

    吳山姆還在掙扎,試圖推開麥斯的手。可是他的眼睛已經鼓了出來,嘴角也沁出一縷血絲。最後麥斯終於鬆了手,老礦工把手按在喉頭,忙不迭地大口喘氣。

    「你打算招供了嗎?你到底把口華德怎麼了?」麥斯問道,站起身來,踩著老人喉頭。

    「我說,我說,」山姆沙啞地說。「把你的腳拿開,我什麼都說。」

    麥斯站到牆邊,兩手橫在胸前。「我正洗耳恭聽,吳先生。小心,我聽得出你說的是不是實話。」

    老人爬到牆腳下,好不容易才掙扎地站了起來,仍然喘不過氣來。「萬一我說了實話,你又不高興聽怎麼辦?你會怎麼對付我?」

    「當你對付貝先生的時候,你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麥斯冷冷地說。

    山姆看起來有點不安,不敢正視麥斯的眼光。「我也不想那麼做,貝華德是個好人。」

    「你到底做了什麼?」麥斯一顆心提了起來。為了薇妮,他衷心希望她的父親還活著。

    山姆低頭望著自己的靴子。「我聽說舊金山有很多船長願意付高價收買來路不明的水手,因為太多水手跑去淘金了,船上很缺人。」

    「你把貝華德賣到船上去了嗎?」

    「對,我也很後悔,可是做的事總歸做了。」

    麥斯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話。「你為什麼要把合夥人賣到船上去?」

    說來話長,總歸一句話,我太貪心。當我們挖到金子的時候,我大概是昏了頭,覺得一半金子還不夠,我要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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