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凱瑟琳·杜維爾
他模糊地想著,有人派她來照顧他。他彷彿可以感覺到她躺在身邊,把生命注入他的體內。所以儘管頭痛欲裂,尼爾還是睡著了。
艾琳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望著火光投在牆上的影於。剛才她還累得幾乎無力爬上床,現在卻清醒得很,因為她忘了一件事情。
她本身想跟薇丹要一帖薄荷油跟瀉劑的,結果竟然忘記了。
她握緊了拳頭。如果尼爾活了下來,她就有希望找到麥格。可是她不需要第二個孩子,不然她會被困住的。
史華特一個早上都在找她。雖然身為騎士隊長,他不應該胡思亂想或是花時間來做這種事。
騎士衛隊直挺挺地坐在馬上,目不斜視,從城堡大門一直排到城裡的市集廣場,看起來相當壯觀,每個人手裡都舉著白綠相間的莫萊旗幟。看熱鬧的群眾擠在他們後面,依華特估計或許有上千人。他們都是想看亨利國王和王后,不過「她」並不在人群中。
他知道想在人群中認出一個女孩子並不容易。不只是方圓之內的農民都來了,連東克和雷山的人也連夜趕來想一睹龍顏。可是華特告訴自己,儘管如此,他想找的那個身影一定是如鶴立雞群般出眾。天知道,她在他的夢中總是那麼真實,彷彿她真的在他的懷抱裡,在他的床上。
然而他這樣全副盔甲地在馬上坐了好幾個小時,卻始終沒有瞥見她。他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從眼眶裡跳出來了,只是拚命想從頭盔底下看過去,努力尋找著她。
他想,一定是那個跟牛頭一樣壯的老姨媽不放她出來,連看國王和王后都不行。
他不知道那些比京人到底是怎樣的女人。別人都以為如果她們希望做專職的好工作,就應該到修院去。然而她們顯然不這麼想。
當然,她們也沒有跟華特說過話。即使他想探問她們的生活情形,她們也似乎不曾注意到他的存在,儘管他經常去大宅那裡,她們連眨眨眼瞄一下都沒有。他懷疑白絲會不會連他長得什麼樣於都不知道,或許在她眼中他跟其他騎士都一樣,都是全身盔甲,佩著一把劍。
他曾經問過一些從法蘭德斯來的新兵,知道比克人並不宣誓效忠什麼領主,她們只接受自由身的女人鼓勵,獻身於嚴格的祈禱規矩和簡單的生活,也時常做善事,尤其是幫助窮人。
他覺得最奇怪的就是她們雖然不是修女,卻似乎非常滿足於修女般的生活,甚或有過之。她們似乎不需要男人。
他無法想透這一點,尤其是像她那麼美麗的女孩。他環視四周人群,無法相信她們竟然連女人常有的好奇心絲毫都沒有,連亨利王和伊麗娜王后都不想看。老天,就連他也都想看看伊麗娜是否如人所言,是全歐洲最美的女人。
號角聲響起,表示國王和王后馬上就要到了。亨利王的先鋒侍衛隊最先出現,群眾擠到狹窄的街道上,每人都穿著最好的衣服。由各行業公會的人表情看來,他們似乎已經準備好一篇歡迎詞。
一陣風吹過來,把旗幟吹得飄動起來。高參本來在來回巡視騎土隊伍,此刻騎到了華特的身邊。亨利王的親信衛隊沿街騎過來,穿著紅、橘色的上衣,尖帽上插著黑羽毛。
高參在號角聲中對他喊著說:「聽說會有一場馬上比武。」
華特點點頭。這些國王的衛隊非常健壯,其中必定有不少的好手。英格蘭現在已經變得跟法國一樣,到處盛行馬上比武。自由騎士常在夏天四處遊歷,參加各種盛會向人挑賽,有的人甚至靠這個賺了不少錢。馬上比武通常會持續兩天,模擬戰場上的混戰相鬥,俘虜對手之後要求贖金。
華特艷羨地想著這樣確實可以賺大錢。他的出身是伯爵最小、最窮的兒子,但仍有資格參加國王的馬上比武——那是說,如果他略行賄賂的話。可是高參就不行了,因為高參是半個日耳曼人,身份比傭兵高不了多少。
華特叫高參再去巡視一下莫萊的隊伍。他們的騎士從日出就站在路上等,現在馬正需要喝水了。他本來想派人提著水桶餵馬,可是就在這時來了一隊持紫色旗幟的主教衛隊。
主教衛隊的服裝花色斑斕。群眾擠到華特的馬後面想要看清楚。他的坐騎哼了一聲,走到街道中央,撒了一泡又長又音效十足的尿。圍觀的人群都笑了起來。華特及時策馬回到路旁,讓那些衛隊通過。萊斯特伯爵和另兩名伯爵在衛隊簇擁下並肩談著話,根本沒有注意到夾道歡迎的人群。
突然,華特看見她了。白絲穿著樸素的灰衣裳,長長的銀髮辮垂在背後。她優雅地走在人群中,比大多數女人都高。
一時之間,華特真想策馬出列去追她。要是能抓住她就好了!叫她不要走,跟他說話。血液在他的腦子裡奔流。
可是等他再望過去時,她已經不見了。
在城的另一頭,管家杜波德和幾個僕人正在跟國王的法國廚子爭議。國王的廚子理當把他們幾天前在赫福伯爵領地上狩獵所獲的十七隻鹿帶來以供晚宴使用。
現在要到城裡去取獵物是困難重重。皇家隊伍上上下下有好幾百人,把幾條路都佔滿了。杜波德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把貨車趕到屠夫那裡去。
到了那裡以後他們才發現,國王的手下說的是沒人能懂的普羅旺斯方言。那些皇家僕人不相信他是城堡的管家,還以為他是要來偷伯爵的鹿。
那些法國人揮著手臂叫著說,就算他們把鹿肉交出來,國王的食物也應該是由他們這些皇家廚子來準備。也許是國王,或者是王后不信任本地北英格蘭廚藝。
莫萊人也很生氣。他們都很討厭這些傲慢的隨從,而且也知道這批人很快就會把他們的存糧吃完。他們早就聽說,國王這一批出巡隊伍可以在幾天之內把一塊富庶的封地變成慘遭蹂躪的荒地。
雙方火藥味很重,把彼此祖宗八代都罵光了,甚至於還交手了幾拳。結果,亨利王的總管捂著流血的鼻子,叫手下把鹿放回赫福的車上。
突然大家都安靜下來。莫萊的大廚路克大聲問國王那一票廚子,有誰能燒一道全鹿大餐,配上蕪菁、蘋果布丁和醬汁,而且鹿蹄、頭、眼和角都要齊全,完完整整地端到大廳裡獻給國王享用。
「蕪菁?」國王的廚子哼了一聲。「從沒用過蘋果布丁。什麼樣的東西?」
雙方的人面面相覷。他們知道烤孔雀可以整只上桌,翅膀甚至可以展開像要飛的樣子,烤乳豬也可以一隻一隻排在母豬旁邊好像要吃奶的樣子,這些都是豪華盛宴上最受歡迎的傑作。可是如果能把足足有三人重的全鹿大餐搬上桌,那才是登峰造極的廚藝。
那些法國廚子你看我、我看你。「當然可以,」一個人說道。「那是我們國王最喜歡的一道菜。可是我們要問——你們行嗎?」
一時之間沒有人答話。莫萊的廚子相信這些人一定以為他們這窮鄉僻壤都是無知的野蠻人,可是他們還沒有見識過莫萊城堡的廚藝呢。
遠處的街上響起歡呼聲。國王和王后駕臨了。杜波德聽見聲音,才想起來他錯過了自己最想見的,就是人稱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伊麗娜王后。
然後他又想到王后也會光臨晚上的宴會。他的心狂跳起來,如果運氣好的話,他說不定可以找機會站在旁邊觀看她坐在大桌上用餐。
相形之下,什麼烤鹿大餐都不重要了。
夾在隨行隊伍中的貝唐瑪也在想著食物。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他的肚子越來越餓,可是他想大概沒有希望吃東西了。年輕的亨利國王向來不注意吃飯時間,總是騎著馬或看著書就忘了用餐。再說,所有吃的東西都在隊伍的最後面,就算他想吃也吃不到。貝唐瑪歎一口氣,無奈地等著隊伍到了城堡外面紮了營再說。
他也希望國王和王后今早在赫福時發生的口角已經化解。不過他很懷疑有這可能。
他望著騎在前面的國王與王后身影。亨利矮壯的身子在馬鞍上不太優雅地坐著,可是他卻還像頗有興趣的樣子。高雅的王后的身邊則圍滿了期盼她青睞的吟遊詩人與侍衛。
國王對穿著也是不修邊幅。今天早上他突然興致高昂地騎馬狂奔了一番,還好侍從想盡辦法勸他穿上了絲襪褲、戴上一頂羽帽。現在他看起來好一點,可是貝唐瑪知道他還穿著狩獵時的那雙臭靴子。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到市集廣場,圍觀的群眾歡呼著把花朵丟到他們的馬前。王后騎到國王旁邊與他並行,事實上他們從上路以來就沒有說過話,不過這也比兩人彼此叫罵好一點。
貝唐瑪歎一口氣。要是這個二十三歲的英格蘭王能夠放過所有見到的女人,不再拈花惹草就好了。王后有權對他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