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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凱瑟琳·杜維爾

    「時代改變了,」酒商插話道。「不過我們還算幸運。」

    「哈,」染布匠大聲說道。「這只是由於我們自己設法照顧自己的緣故。是商人和城市使得英國熬過了戰爭,不是史提芬王和女王的軍隊,他們只會到一個地方就破壞一切。」

    屠夫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我們應該要忘掉那些苦日子,各位朋友,可是不要忘記那些慷慨幫助我們的人,好比艾琳夫人。如果你們要歌頌誰的話,就歌頌她吧!」

    艾琳抬起頭,發現大家都在注視她。「是我丈夫的禮物,」她柔聲說道。「願老天保佑他安息。他如果在世,一定也會做同樣的事,不願意見任何人受苦。」

    她實在不願意回想那兵荒馬亂的年代。

    這時麵包的太太在她耳邊悄悄說:「那個染布商是不是想追求你?他從來不曾這樣講話的。」

    艾琳做著針線,一面由眼角斜瞇染布匠。她以為全城的人都知道她無意再婚了。染布匠來自雷山,念過書,經常把約克和倫敦那些大地方掛在嘴邊。

    聚集在壁爐前的這些人此時話題轉到了即將來臨的升天節。「那些農民說要有吃的東西餵牛,他們才肯來,」鐵匠說道。「今年鄉下人收成不太好。」

    麵包商太太又湊到艾琳耳邊說:「染布匠真的對你有意思,你看他的眼睛一直在看你在繡什麼東西?」

    艾琳把手頭繡的神壇布舉起來給她看。差不多公會的每一位會員都要準備一輛車參加升天節的活動,車上要佈置得像一個戲台,按照聖經上所說關於每一行業的描述表現出來,這種花車遊行要花一整天走到山上的城堡那裡,途中還得在公會每一會員門口停留,接受獻禮和食物,並且表演節目。

    過去這些年裡並不常舉行這樣的節慶活動。不過在年頭好的時候,附近又沒有軍隊的話,大家就會推出各式表演。

    有一年,史提芬國王親自光臨莫萊。酒商特別從契斯特請來默劇團表演耶穌把水變成酒的故事。但是由於喝了太多酒,有幾個扮演門徒的人到黃昏時已醉得東倒西歪,不時從車上掉下來。而扮演耶穌的人也變得有失莊重,講台詞時格格笑個不停。

    艾琳環視眾人。辛苦了這麼多年,大家需要輕鬆一下,今年可能會大肆慶祝。

    她把針線放在膝上,低頭想著自己實在有很多方面值得慶幸。她原來是一位貧窮的騎士女兒,家裡還有六個姐妹。十四歲嫁到這裡來,幾乎沒有什麼嫁妝,而嫁的丈夫年紀大得足以做她祖父。可是她學會了行事要謹慎,不僅變聰明了,也學會了存錢。在打仗的那幾年裡,她不僅保全了丈夫的產業,甚至還增加了不少。

    很少有人像她這麼幸運。

    他們突然聽見院子裡的看門狗在狂吠。艾琳放下針線籃要走出去看,在門口的時候回頭說道:「從前他們提供車子給升天節活動從來都不拿錢的,也不必餵牛。從前什麼都是大家自由捐獻以表示對神的崇敬。」

    外頭天氣很好,可是在這早春的時候還是不甚暖和。有五、六個新爵爺分派到這裡馬棚住宿的騎士正在逗那些狗。她的僕人隔著院子觀看他們,滿臉不悅。

    那些大狗扯著鏈子狂吠。有一個高個子的騎士在用一根棍子戳那引進猛犬,想誘使它們咬住。看這些騎士通紅的臉,就知道他們喝酒了。

    艾琳走到陽光下,提高了聲音對他們說:「如果你們這樣戲弄那些狗,它們以後就學會看到什麼東西都叫,我們就不得安寧了。」

    那高個子的騎士轉頭看她,其他的騎士則以手肘推著彼此。他們都是從南邊來的法國人,說的是一種方言,可是她還是可以聽出他們講到「寡婦」這個字眼。

    那個騎士聳聳肩,然後把棍子朝空中一丟。它碰到牆,然後落在她的腳邊。那些騎士隨後懶洋洋地朝馬棚走去,一路仍大聲談笑著。

    她的管家杜波德匆匆跑了過來。「艾琳夫人,這些騎士剛從酒館回來,」他氣沖沖地說。「他們越來越不像話了。他們說你——」她揮手示意這些騎士,因為他們都記得很清楚在戰爭期間的遭遇。

    她轉身朝屋子走回去,同時抬眼看了一下掛在門檻上的鹿角雕刻。那是鈕柏納從法拉斯買回來的,也是他世代家傳事業的象徵。

    在戰爭結束的前一年,莫萊被史提芬王底下的一個將領佔領,比利時的將軍生性殘酷。若是有農奴偷竊,他就下令把農奴活活燒死。然而有士兵姦殺婦女然後棄屍河裡,他卻坐視不管。這樣過了幾個月之後,有些鄉下人就密謀報復,要殺掉這個叫賴斯的將軍和他的手下,為瑪蒂塔女王和她兒子亨利光復莫萊。

    然而公會的人卻認為這個想法極為不妥,這樣造反只會招致嚴重的報復。於是他們採取了相反的作法。艾琳打開柏納的保險庫,拿出一大筆金銀財寶賄賂賴斯普和他的手下。結果這個方法竟然見效了。

    幾個月之後,賴斯普奉史提芬王徵召去打他最後一場戰役。莫萊的所有市民都期待這個惡徒會死得很慘。可是據他們所知,這姓賴的至今仍活著,而且很可能是快快樂樂地住在他的老家法蘭德斯。

    艾琳站在鹿頭底下,五月燦爛的陽光灑落在她四周。她非常感謝老天給她這珍貴的一切:高宅大院、舒適的家居和金鋪。不過這一切也都得靠上上下下所有僕役一起來保護,合力對抗來犯的暴民或逃兵。

    老天讓她保有房子、丈夫的事業——舒適的生活,還有她最珍貴的一個寶貝。

    這個寶貝就是麥格。

    她的兒子正跑進大門,長長的腿像一匹小馬,肩膀已經開始變闊了。在經過馬棚的時候,一個照管馬棚的男孩伸手拍拍他的肩。麥格笑了起來。

    每次都是這樣。他吸引了每一個人的目光,任誰都忍不住喜歡他。

    而他此刻也一如往常,渾身髒兮兮的。艾琳把他拉過來。「老天,你跑到哪裡去了?」

    「不要這樣,媽媽,我要去釣魚。」他對她一笑。「你說過我可以的。」

    「但是不能去河邊釣。你看看你,還有你的衣服。老天,我可沒打算把你養成一個野孩子!」

    「媽媽,」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漂亮得像女孩子一樣。「那池塘是給嬰兒玩的,而且有湯姆跟我在一起。」

    她把他帶進大廳。公會的人都笑著看他。她在西露旁邊坐下。麥格親一下她的臉頰,她假意要把他推開。「我是講真的。你才九歲,湯姆也不比你大多少。我不要你去河邊,那裡太危險了。」她理著他的頭髮。他的頭髮顏色較暗,不像她是金紅色的。

    麵包店老闆在說,今年恐怕無法提供足夠的麵包給節慶活動用。他並不像其他會員那麼富有。

    所有會員都已經有一點醉了。織布商嚷著說,按照傳統習俗,每一輛車子都得送給觀眾一些東西。

    麥格攬著艾琳的肩膀,用手指玩弄她髮辮上的紗。「新爵爺來了,媽媽,」他對她說。「湯姆看見他。他看起來很凶,是諾曼人,就跟我們聽說的一樣。」

    「有人說她是愛爾蘭人。」

    麵包店老闆已經掩不住醉意,囂叫著想壓過屠夫的聲音。西露站起身,一臉嫌惡地走了出去。

    鐵匠把麵包店老闆推坐在椅子上,說:「所有的車子都要給東西,這是傳統,麵包店就要給麵包。」

    「我們請艾琳來評斷,」染布匠轉身插腰看著她。「她是我們的領袖。」

    她抬頭看他,心裡想著他是很英俊,可是太冒失了。她並沒那麼大的權力,可是考慮到眼前這狀況,她也不願意讓賢。

    「有些人給,」艾琳說道。「有些人不給。像肥皂商就從來不給東西。」

    「哼,誰會給人肥皂呢?」鐵匠環視眾人。「再說,其實大家只是想要買一些免費的酒。」

    「別忘了我們的得腸。」屠夫插口道。

    「媽媽。」麥格玩著她的金鏈子。他的指尖很粗,因為他已經開始做一些金匠的工作了。「湯姆說如果我們去河邊釣魚,就可以釣的很多夠我們晚飯吃。」

    「釣魚的人都是這麼說。」她攬住兒子的腰,「我們應該負責提供牛飼料,」艾琳對所有會員說道。「反正並不算多,而且他們說的對,今年的春天什麼東西都短缺。」他看著染布匠傅奈吉,說:「我願意負麵包的費用。」

    第四章

    一隊騎士走在通往城堡的路上。陽光普照,他們越往下走,天氣就越來越熱。路兩邊長滿了高高的野草,蟲蠅亂飛。有些騎士已經熱得受不了,脫下披風掛在鞍上。

    尼爾放慢了馬速。在這片林野之間,到處可以看見戰爭的痕跡,這是我的地方,他這樣想著,心裡突然興起一股感觸,然而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他已不是隨時流露真情的小孩,而且還帶著一支軍隊,然而這個地方是他辛苦爭來的,是他十三年來在老女王和她兒子新英格蘭王亨利底下效命的報酬,這個莫萊城堡以及這一整塊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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