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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凱薩琳·金斯利

    「我的父母親帶給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以及任何人都會羨慕的童年。」她道,遵循著坦誠的原則。她已經多年不曾和任何人談論她的雙親──除了對坎莫之外。「他們深愛著彼此。在我出生後,他們也給予了我同樣的愛,」她以手覆唇,強抑著不要哭出來。「他們在一場意外中雙雙喪生。」

    「我很抱歉,」他溫柔地道──溫柔得令她的淚水幾欲決堤。「如果談起往事沒有令妳太過痛苦的話,妳能夠告訴我是什麼樣的意外嗎?」

    她深深吸了口氣,那次可怕的回憶永遠銘刻在她的記憶裡。「他們由舞會返家的路上──就快到家了──一輛失控的馬車撞上他們,強大的撞擊力道令他們的馬車翻落河堤外。」

    她閉上眼睛,彷彿可以藉此抵擋回憶的痛楚。「我不知道他們是立即解脫,或是曾經飽受痛楚。他們告訴我──他們相擁著死去。」

    「太悲慘了。」他柔聲道。「原諒我問起,我真的不知情。」

    「不,我才應該道歉。我通常不是這麼多愁善感,只不過這個話題依舊令我難以承受──即使在經過這麼多年後,」她強擠出笑容。「我們協議只要有一方願意回答,就應該坦誠作答。」

    「那麼我必須謝謝妳願意,我瞭解失去雙親的傷痛。我母親飽受病魔纏身,在我二十二歲那年去世,我的父親悲痛逾恆,一年後也跟著走了。他們也是相愛結婚的──那在貴族之中極為罕見,但他們生前非常恩愛,」他哀傷地微笑。「我一直希望也能擁有同樣的婚姻,可惜天不從人願。」

    瓊安低頭看著餐盤。「你愛過莉蓮?」她低聲問。

    「當然。」他歎息道。「至少我認為我是愛她的──或許我愛的是我心裡所以為的人。當我們明白我們看錯了彼此時,已經太遲了──對此我只能責備自己。我一開始就不該向她求婚。」

    「那你為什麼要求婚呢?」

    他搖搖頭。「坦白說,我只是自私。我剛剛自半島戰役回來,當我遇到莉蓮時!我以為她代表了我所失去的一切。她活潑開朗,笑靨如花,充滿了生氣,我迫切想要沐浴在她的溫暖和純真裡──結果證明了我大錯特錯。」

    瓊安想起了莉蓮的第一封信。「……噢,他站在那裡,我所見過最俊美、出色的男人……他剛剛由半島戰爭回來,腿受了傷,復健完後回到社交界……」

    現在她能夠改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了。契爾曾經受過重創,認為開朗的莉蓮能夠為他黑暗的世界帶來陽光,然而莉蓮看到的只是一名英俊瀟灑的侯爵,能夠滿足她的虛榮心和一切的物質需要。

    不幸地,契爾需要的是能夠瞭解,和平撫他傷痛的女性,不是被寵壞了的嬌嬌女。

    莉蓮要的則是個能夠分分秒秒驕寵她、縱容她的男人,不是主動付出愛與關懷……

    「妳在想什麼?」他問,把弄著酒杯。

    她抬起頭。「我在想,你們的婚姻只能說是場不幸的悲劇,但它已經過去了。告訴我,契爾,你在半島戰爭中出了什麼事?」

    他的手劇顫,幾乎灑出杯子裡的酒。「為什麼問?」

    瓊安立刻明白自己觸及了他的傷處,巧妙地將話題轉個方向。「因為莉蓮曾在信裡提到她初次遇到你時,你剛由半島戰役回來,並且正在復健當中。就你所告訴我的,我只能假定你的傷勢遠比她在信裡所說的嚴重。」

    他聳了聳肩,「我的腿部中彈──僅此而已。妳可以看出來,我現在已經完全復原了。但如果妳不介意,我想要跳過這個話題。」

    她點頭同意。「當然。或許等你比較信任我時,你會願意告訴我。」

    他神色有異地看著她,然後別開視線。「或許吧!」

    席間陷入了沉默。狄納森上前撤掉用完的菜,送上起司和乾果,重新為他們添滿酒杯,悄聲退下。

    狄納森離開後,契爾道:「現在輪到我問妳答了。」

    瓊安呻吟出聲。「我已經被搾乾了。好吧,你要問什麼?」

    「為什麼妳和韋亨利在極度曖昧的情況下被發現──確切地說,你們被逮到在床上但妳卻拒絕嫁給他?」

    瓊安驚訝地望著她,無法相信以他對她的瞭解,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她忍不住笑出聲。「噢,抱歉。」她道,用餐巾紙拭著眼角。

    「什麼事這麼好笑?」他了無笑意。「妳徹底毀了妳的閨譽,被迫離開英國,一直不曾再回來。」

    她極力裝出嚴肅的神情。「契爾,仔細聽我說。我離開英國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因為我絕對不會考慮和韋亨利結婚。相信我,我沒有毀了自己的閨譽,是韋亨利毀了我的。」

    「或許妳可以說得更詳細點?」契爾問。

    「好吧,那是在莉蓮十八歲的生日舞會,但她患了麻疹,無法下樓,最後只好由我扮演女主人的角色。」

    他揮了揮手。「我已經知道這個部分,我是想聽聽妳的觀點,以及後來發生的事。」

    「好吧,我上床睡覺,醒來後卻發現韋亨利在我的床上強吻我。正好莉蓮進來拿藥,她以為我遭到攻擊,大聲尖叫,引來了全屋子的人。」

    「妳是說妳沒有邀請亨利上妳的床?」他用力切著起司。

    「我看起來有那麼愚蠢嗎?」她緊繃地道。「我一直討厭韋亨利。事實上,數個月來,我竭盡所能地躲避他,知道他有意娶我──也因此讓可惡的杭廷頓有機可乘。」

    契爾握叉的手一頓。「杭廷頓?他又和這次的事件有什麼關聯了?」

    「杭廷頓那個惡棍自社交季開始,就一直暗示對我有不軌的意圖。他似乎認為如果我結婚了──不是嫁給他,而是像亨利那種可憐的傻瓜──我的道德觀就不會那麼嚴謹,並且會很樂意投入他的懷抱。因此當亨利向他請教怎樣讓我點頭同意時──」

    「老天,」契爾頓時明白了其中的涵義。「他不會!」

    「我相信是如此。一定是他給亨利出了這個餿主意,而亨利也照做了,但杭廷頓沒有料到我倔強的個性。」

    契爾大笑出聲。「的確,」接著他的神色一端。「妳知道嗎?妳的說法太過荒誕不經,反倒令我信了,特別是考慮到牽涉在內的人物個性。後來呢?」

    「噢,之後我的表叔和表嬸威脅如果我不服從,就會趕我出去,我也接受了他們的建議。」她聳了聳肩。「我自己還有一些錢──不多,但還過得去,而且我的外祖母在意大利留給我一棟小屋──總比嫁給韋亨利好。」

    「真有意思,」契爾以手支頤。「一點也不像我所聽到的版本。」

    「我並不驚訝。莉蓮說有數個月之久,社交界談論的都是我的醜聞,而且她的父母親又加油添醋地到處訴說。至少莉蓮試圖為我辯護。」

    「她是那樣告訴妳的?」他淺啜著杯中酒。「話說回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總是只說出一半的事實。」

    「你不會是在指控她對我說謊吧?」瓊安氣憤地道。「莉蓮絕不會那樣做的!」

    「不會嗎?」他澀澀地道。「我忘了──她在妳的心目中就像聖人。」

    「我沒有。」瓊安反駁,秀眉皺起。「我深愛著她,但我也瞭解她的缺點。她太過年輕,被寵慣了,而且不是很聰明,但她的心地善良誠實,而且她全心愛著我。」

    契爾揉著下顎。「全心愛著妳意味著對我,以及她遇到的每個人誹謗妳?」

    瓊安感覺像被摑了一巴掌。「你──是什麼意思?」她低語。「莉蓮絕不會做這種事,你一定是搞錯了。」

    「我們協議過坦誠無諱,瓊安。相信我,我沒有說謊,也沒有搞錯。妳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因為妳深愛的莉蓮將妳描述成雜交成性、野心勃勃、冷血感情的女人,任意妄為,不顧別人的想法。」

    「不。」瓊安用力搖頭,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是的,她說妳拒絕亨利,因為妳只想嫁給擁有爵銜的人。」

    「不,」瓊安很快地道。「你真的誤會了。莉蓮一直認定杭廷頓有意向我求婚,儘管事實根本不是如此,但她以為我或許會愚蠢得接受──那是她的意思。」

    「抱歉,但那絕不是她的意思。相信我,她告訴我她和妳通信的唯一理由是因為她同情妳遭到的羞辱,以及盡基督教徒的義務──儘管妳毫無道德可言。」

    「不,那是不可能的。」瓊安喊道,確定是他弄錯了,扭曲了莉蓮的話語。「莉蓮愛我就像我愛她一樣──我們就像姊妹。你一定是誤會她了,一定的──她絕不會說這種話!」

    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將自己的溫暖傳輸給她。「但她是的,她說了這一切,還有更多。不然妳想為什麼妳剛來時,我對妳會有那種反應?我對妳的瞭解完全基於莉蓮的描述,而她說的又和她的父母親一致,我自然相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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