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凱薩琳·金斯利
「謝了,爵爺。但我的女伴呢?費太太已經不年輕了,她完全依賴我。」
「噢,家庭教師還有女伴。」他搖搖頭。「我不在乎妳怎樣對待她,隨妳高興將她鎖在衣櫃裡,只要別妨礙到我就好。」
瓊安瞇起眼睛。「鎖在衣櫃裡?這是你的某種玩笑嗎?我不認為它很好笑。」
「我不在乎妳覺得好笑與否,伯爵夫人,我只要求妳照顧我的兒子,將他拉出自閉的世界。除此之外,我認為我們最好盡可能避開彼此。」
「那會是我的榮幸。我想這意味著你希望我和費太太在自己的房間裡用餐──對了,那是在紅和黑套房?」她附加道,故意刺激他。
「伯爵夫人,妳可以隨妳高興站在餐室的桌首用餐。我不認為我會經常待在家裡,或是會注意到妳在哪裡吃飯或睡覺──我也不在乎。」
「很好,爵爺。」她站了起來。「換言之,我可以隨心所欲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在任何地方用餐或睡覺,只要我能夠照顧好邁斯,並且避開你。是這樣沒錯吧?」
她屏住氣息,等待他的反應。她一輩子從不曾這麼惡劣過,但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
克裡維侯爵在不到三秒內做出了反應。他大步走向她,高大的身形矗立在她面前,一臉的盛怒。
「妳就像這些年來我所聽到的傳聞,」他輕蔑地道。「將我的兒子托付給妳或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除了──」
他突兀地打住,但瓊安很清楚他要說的是什麼──除了和莉蓮結婚之外。他以為她不知道他究竟怎樣對待自己的妻子?然而她保持緘默,無意危及剛建立的家庭教師立場。「如果你是這麼想的,克裡維爵爺,為什麼你還要給我這個機會?為什麼你要將你的孩子托付給我?」
「因為我……我已走投無路。」他的唇角扭曲。「單單是妳和我已故妻子之間的容貌相似,就讓我難以忍受……」他頓了一下後才繼續,聲音微微顫抖。「我不知道這一點究竟會讓邁斯比較容易接受妳,或是駭著他,因為現在他根本不開口說話。」
「他並沒有顯示出害怕的跡象;我絕對不希望讓他難過。」
「好吧,我希望他會喜歡妳──他喜愛他的母親,而且過去這一年對他很不容易。因此不管我對妳的看法怎樣,只要妳能夠幫助我的兒子,我就感激不盡。按照妳認為合適的方式去做吧。」
他重重歎了口氣,突兀地轉過身去。
瓊安用力吞嚥,驚訝於他的感情流露。但為了邁斯,她柔聲補充。「我不在乎你對我的看法為何,爵爺。對我們兩個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兒子的福祉。我衷心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我發誓會盡己所能,幫助邁斯度過這段艱困的時光。」
話畢,她飛快逃離了圖書室。
「親愛的瓊安,我不認為我有理由再待在衛克菲。」板板道,將白色睡衣折疊到行李箱裡。「妳已經不再需要我。除了聽妳不斷憂慮小男孩的自閉症,以及抱怨他漠不關心的父親外,我沒有其它事情好做。」
「我很抱歉。」瓊安由衷地道。「我無意讓妳不好受,但我真的心裡很煩,而我只有妳一個人可以傾訴。我絕無意因此逼走妳。」
「誰說是妳逼我走的?瓊安,妳太容易怪罪自己了──妳真的得改掉這個壞習慣。我說過,我的妹妹邀我去她家過聖誕節,我們已經六年沒見面了──要說自私的人該是我才對。再則,我已經在衛克菲莊園閒耗了五個星期,而我不習慣無所事事。」
板板說得有理──只不過她已經習慣了有板板待在身邊。漫長的二十二年來,板板一直就像是她的良師和益友,她不知道沒有了她,自己該怎麼辦。然而她也不能自私地要求板板留下來。
「噢,妳當然得和妳的妹妹共度聖誕節,板板。我只是沒有心理準備──我以為我們會一起過。」
「除了夜以繼日地照顧小男孩外,妳可有得忙了。克裡維爵爺打算在聖誕夜開個盛大的舞會,府邸裡的僕役將會忙得人仰馬翻。葛太太管理宅邸還行,但她沒有籌辦大型舞會的經驗──不像妳。過去我可不是白教妳的。」
「但僕人不會聽我的命令,」瓊安苦笑。「對他們來說,我只是必須忍耐的麻煩。」
「問題在於,他們根本搞不懂妳在宅邸裡的地位。我曾告訴過妳多少次,秩序是最重要的?但自從妳抵達衛克菲後,妳所作的只是擾亂它。妳先是以伯爵夫人的身份出現,而後又變成已故夫人的表姊,接著又成為小少爺的保母──」
「家庭教師。」瓊安更正。
「意思是一樣的,只是語意上的差別,」板板不耐地道。「妳在育嬰房裡用三餐。除了邁斯之外,誰都不理睬──包括我在內。最後妳甚至搬進育嬰室隔壁的空房裡。我瞭解妳是為了小男孩夢遊的問題,但我請問妳,僕人會怎麼想妳呢?」
瓊安張口欲言,但板板截斷了她的話。
「我來告訴妳吧!他們認為克裡維爵爺討厭妳,不想要見到妳,才會將妳放逐到育嬰居──他只是不好意思趕妳出去,不然妳為什麼從不曾在其它人面前露臉?」
「那樣說不公平,板板!邁斯需要我──他需要我給予他全副的注意力,而且他已經有些進步了。至少他已經肯讓我為他洗澡和穿衣,哄他上床睡覺,而且他也不再尿床。他仍然會夢遊,但如果妳作了有關自己母親的噩夢,妳也會的──至少我假定那是原因。」
「如果妳問我的話──但妳從不曾開口──我會說男孩需要的是妳停止寵溺他。虐待孩子固然不好,但反過來過度寵溺也是矯枉過正。」
「我沒有過度寵溺他;我只是想要打開他閉鎖的內心。」
「新鮮的空氣和運動──那是男孩所需要的!讓他過著正常男孩的生活,安排有益的活動和規律的時間表!妳對待他的方式彷彿他是脆弱的威尼斯水晶玻璃。」
瓊安皺起眉頭。她從沒有想到這一點,但板板或許是對的。在試圖矯正羅太太的過錯時,她反而走到了另一個極端,對待邁斯彷彿他是需要修補的破碎花瓶。或許他需要的是被當做正常的男孩看待。
「板板,妳真是太聰明了!」她熱烈擁抱了老婦人。「就是這個!我要立刻開始!首先是訂做全新的衣服。不再是單衣或罩袍,而是一般小男孩穿的衣服。還有──他需要一隻狗。對了,一隻小狗──我一直在想該送他什麼當做聖誕禮物,而這是最完美的禮物,不是嗎?比故事書好多了──那是我原本打算的。」
「送他小狗是個不錯的主意,」板板讚許地道。「那可以讓他關注到自己以外的事物。」
瓊安欣喜地拍手。「對了,他還必須學騎馬。老天,我在他的年齡時,看到小馬就興奮死了。我立刻下樓和馬廄總管談談──我自己也需要一匹牝馬,好和邁斯並騎。或許總管也會知道哪裡可以要到小狗。」
板板搖了搖頭。「妳就像妳的父親,一想到什麼,就拚命去做,毫不考慮後果。天知道,接著妳就會要男孩躍下懸崖,以增加他的信心了!」
瓊安大笑。「親愛的板板,我真希望妳早在三個星期前為我指出方向!」
「妳需要時間明白自己的錯誤,」板板澀澀地道。「不然妳絕對聽不進去。說到這個,妳最好試著和僕役多來往。如果妳想要知道妳的表妹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們會是知道內情的人,但除非妳能夠得到他們的信任,妳絕無法由他們的口中問出任何話。代我召來僕人,好嗎?我的馬車正在等著。」
瓊安深思著板板的最後一項建議,拉下喚人鈴。她由相鄰的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取出她早就準備好送給板板的聖誕禮物。那是她在意大利時畫的一幅油畫。畫裡是一隻花貓坐在小屋的籬笆上,眺望著遠處青翠的山巒。
「板板,」她回到原來的房間,將包裝好的畫交給板板。「將它放在妳的行李裡,等到聖誕節那一天再打開。記得,我深愛著妳,並且極為感激妳為我所做的一切。妳會回來的,不是嗎?」
板板笑了。「別荒謬了,我當然會回來──沒有我的話,妳該怎麼辦呢?不過我倒是會在我的妹妹那裡待好一陣子。說真的,我們姊妹分隔也夠久了。」
瓊安親吻板板的面頰,快步衝出房間,害怕自己就要哭出來了。
不幸的是,在她衝下最後一級階梯時,沙契爾也正好要上樓。
他抓住她的腰間,及時阻止她撞倒兩個人,並且害他們跌斷頸子。
「有急事嗎?」他溫和地問,放開她的腰間,改而抓住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