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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文 / 彼埃爾·博努瓦

    「然後是αντινηα,還有αντι和ναοδ,站在ναοδ前面的那個女人,ναοδ是廟宇的意思,這就成了:站在廟宇前面的那個女人,也就是女祭司。這個解釋從各方面來說都會令吉拉爾和勒市著迷。

    「還有αντινεα,屬於αντι和νεοδ,新的,這有兩種意思:年輕反面的那個女人,這就是說是年老的,或者,新鮮之敵或年輕之敵的那個女人。

    「αντι還有作為交換的意思,這樣就更增加了解釋的可能性了;動詞νεω也有四種意思:走,流,穿或織,堆。還有更多……請注意,這駝峰上雖很舒服,卻沒有埃蒂安的大字典,也沒有帕索、教皇或李德爾—斯各特的詞彙。親愛的朋友,我說這些只是為了向您證明,銘文學是一種多麼相對的學問,總是依賴於新材料的發現,它不是取決於書寫者的興致或他的奇特的宇宙觀,就是與先前的材料相矛盾1。」

    「這也差不多是我的看法,」我說,「但是,請讓我表示驚訝,您對所追求的目標懷有這樣懷疑的看法,您卻毫不猶豫地承擔可能會相當大的風險。」

    莫朗日談談地一笑。

    「我並不作解釋,朋友,我只是彙集。從我帶給他的東西中,唐·格朗傑有必需的學識作出以我淺薄的學識作不出來的結論。我原想玩一玩。原諒我吧。」

    這時,一頭馱東西的駱駝的繫帶滑脫了,顯然是沒有綁緊。有一部分行李搖晃了,掉在地上。

    1莫朗日上尉在他有些地方純屬想像的舉例中,似乎忘了還有另一個詞源,ανθνεα,多利安方言,ανθινη,』ανθοδ,花,意思是開花的。——拉魯先生注

    艾格—昂杜恩早已跳下駱駝,幫助布—傑瑪收拾。

    他們收拾完畢,我催動駱駝,與布一傑瑪的駱駝並排走著。

    「下次要把駱駝的帶子繫緊,快要爬山了。」

    嚮導驚奇地望著我。直到那時為止,我認為沒有必要讓他知道我們的新計劃,但我想艾格—昂杜恩可能已經告訴他了。

    「中尉,直到錫克—薩拉赫,這條白色大平原的路並沒有山呀,」沙昂巴人說。

    「我們不走白色大平原這條路了。我們要南下,經過霍加爾高原。」

    「經過霍加爾,」他輕輕地說,「可是……」

    「可是什麼?」

    「我不認識路。」

    「是艾格—昂杜恩帶我們去。」

    「艾格—昂杜恩!」

    布—傑瑪發出這一聲低沉的驚呼,我望著他。他的眼睛轉向那個圖阿雷格人,混雜著驚異和恐懼。

    艾格—昂杜恩的駱駝在前面十多米處,與莫朗日的駱駝並排走著。我知道莫朗日大概正跟艾格—昂杜恩談那有名的銘文。但我們並不太落後,他們聽得見我們說話。

    我又看了看嚮導。我看見他臉色灰白。

    「怎麼了,布—傑瑪?你怎麼了?」我壓低聲音問他。

    「這兒不能說,中尉,這兒不能說,」他小聲說。

    他的牙咯咯作響。他又說,彷彿是在歎氣:

    「這兒不能說。晚上停下的時候,太陽落了,他轉向東方做禱告的時候,你叫我,那時我再跟你說……這兒不能說。他在說話呢,但他聽得見。走吧。趕上上尉。」

    「又是一件麻煩事,」我嘟嚷著,用腳夾一夾駱駝的脖子,趕上莫朗日。

    傍晚五點鐘左右,打頭的艾格—昂杜恩停住了。

    「就是這兒,」他說,跳下了駱駝。

    那地方又陰森又美。左邊,是一堵奇妙的花岡巖壁,它的灰色的尖梁橫亙在火紅的天空中。一道曲折蜿蜒的通道將石壁由上至下劈為兩半,大概有一千尺高,寬度有時可容三頭駱駝齊頭並進。

    「就是這兒,」圖阿雷格人又說了一遍。

    前面,在落日的餘輝中,我們將要捨棄的道路像一條灰白的帶子向西伸展開去。白色大平原,通往錫克—薩拉赫的道路,可靠的歇腳處,熟識的井……而相反的方向,襯著殷紅的天空的這堵黑色石壁,這幽暗的通道……

    我望著莫朗日。

    「停下吧,」莫朗日淡淡地說,」艾格—昂杜恩建議我們灌滿水。」

    我們一致同意,進山之前,在那兒過夜。

    在一個黑乎乎的窪地裡,有一眼泉,上面懸著一道美麗的小瀑布,幾叢灌木,一些植物。

    上了絆索的駱駝已經開始吃起來了。

    布—傑瑪在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擺下餐具,杯子和錫盤。他打開一盒罐頭,放在一盤生車旁邊,那生菜是他剛在濕潤的泉邊採來的。從他擺放這些東西的僵硬的動作中,我看出來他是多麼地慌亂。

    正當他俯身遞給我一個盤子的時候,他對我指了指我們要進去的那條陰森幽暗的通道。

    「Blad-el-khouf!」他小聲地說。

    「他說什麼?」莫期日問,他看見了他的舉動。

    「Blad-el-khouf。這裡是恐怖之國。阿拉伯人就是這樣稱呼霍加爾高原的。」

    布—傑瑪又回到一邊坐下了,讓我們吃飯。他蹲著,開始吃幾片留給自己的生菜葉子。

    艾格—昂杜恩一動不動。

    突然,圖阿雷格人站起來了。西邊的太陽只剩一個火點了。我們看見艾格—昂杜恩走近水泉,把藍色的斗篷鋪在地上,跪下了。

    「我沒想到圖阿雷格人是這樣尊重穆斯林的傳統,」莫朗日說。

    「我也沒想到,」我出神地說。

    此時此刻,我顧不上驚訝,我有別的事要幹。

    「布—傑瑪,」我叫他。

    同時,我望著艾格—昂杜恩。他面對西方,沉浸在禱告中,似乎一點兒也沒注意我。他正匍匐在地,我又叫了一聲,聲音大了些。

    「布—傑瑪,跟我到我的駱駝那兒去,我要在皮套裡拿點東西。」

    艾格—昂杜恩一直跪著,緩慢地、莊重地、喃喃作著禱告。

    布—傑瑪沒有動。

    回答我的只是一陣低沉的呻吟聲。

    莫朗日和我一躍而起,跑到嚮導跟前。艾格—昂杜恩也同時到了。

    沙昂巴人閉著眼睛,手腳已經冷了,只是在莫朗日的懷抱裡嘶啞地喘息著。我抓住了他的一隻手,艾格—昂杜恩抓住另一隻。我們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猜想,理解……

    突然,艾格—昂杜恩跳了起來。他剛看見那個可憐的、凹凸不平的飯盒,一分鐘之前阿拉伯人還夾在膝間,現在翻扣在地上。

    他拿起來,放在一邊,一片一片地檢查還剩下的生菜葉,發出一聲沙啞的驚呼。

    「得,」莫朗日小聲說,「在這一位身邊,現在他該發瘋了。」

    我盯著艾格—昂杜恩,他不說話,飛快地跑向放著我們的餐具的那塊石頭,旋即回到我們身邊,拿著一盤我們還未動過的生菜。

    這時,他從布—傑瑪的飯盒中拿出一片綠葉,那葉子肥厚寬大,顏色暗淡,把它和從我們的菜裡拿出的一片葉子並在一起。

    「Afahlehle!」他只是這樣說了一句。

    我週身一震,莫朗日也是如此,原來這就是阿發赫勒赫雷,撒哈拉阿拉伯人的天仙子1,使弗拉泰爾斯考察團的一部分人喪生的可怕植物,比圖阿雷格人的武器更迅速、更保險。

    現在,艾格—昂杜恩站在那兒。他的高大的身影在突然變成淡紫色的天空上映出黑色的輪廓。他望著我們。

    我們熱心地照料著不幸的嚮導。

    「阿發赫勒赫雷,」圖阿雷格人一邊說一邊搖頭。

    布—傑瑪在半夜裡死了,再也沒有恢復知覺。

    1劇毒植物。圖阿雷格人即用此種植物毒殺弗拉泰爾斯探險隊中多人。

    第七章

    恐怖之國

    「自從出發以來,我們的遠征是如此缺少變故,現在看看它究竟能變得多麼動盪多事,倒是怪有意思的。」莫朗日說。

    我們費了很大力氣挖了一個坑,把嚮導的屍體放進去。奠朗日跪了一會兒,作了祈禱。上面那句話,他是在站起來的時候說的。

    我不信上帝。但是,如果有一種東西能夠影響一種力量,不管這種力量是惡還是善,是光明還是黑暗,這種東西就是這樣一個人輕聲念出的祈禱。

    整整兩天,我們都是在一種由於荒蕪而變化莫測的環境中,在巨大的黑色亂石叢中走著。只有駱駝腳下的滾石掉進懸崖的深處,發出宛如爆炸的聲音。

    的確,真是奇怪的行進。開始的時候,我拿著羅盤,試圖標出我們走的路線。但是我畫的路線很快就亂了:顯然是校準駱駝的步伐時有錯誤。於是,我把羅盤放進了袋子裡。從此,我們失去了控制,艾格—昂杜恩成了主人。我們只能相信他了。

    他走在前面,莫朗日跟著他,我斷後,火成岩的各種最有意思的標本時時映入我的眼簾,但毫無用處,我對這些事情已經不感興趣了。另外一種興趣控制了我。莫朗日的瘋狂變成了我的瘋狂。如果我的同伴過來對我說:「我們簡直是在胡鬧,回去吧,回到預定的路線上,回去吧,」那個時候以後,我將會回答他:「您是自由的。我嘛,我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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