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獵夫記

第30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她的聲音雖然柔,但是每一字還像是重錘似的清晰可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了望他的臉色,才又囁囁地繼續說:「但是因為我……愛你……,因為我想要……比需要世界任何其他東西還迫切地……想要你快樂,我願留在你身邊……完全成為你的,就像你我第一次相遇時……你所要求我的……那樣。」—抹紅霞突然在她臉上升起;她覺得幾乎無法呼吸了,但是,她依然捨不得把眼光自公爵的臉上移開。

    她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完全變了,然後她聽到他說話了。

    他的聲音出奇的嘎啞、粗暴:「你明白你在說些什麼嗎?」

    「我明白……,」安妮妲垂下了眼,紅著臉,費力地掙扎著,「但是,我怕你永遠也不會……相信,我嫁給你是因為……你,而不是因為你的……名銜、地位……我不要你任何東西,我要的是……任何男人都可以給他女人的……我只要你的……愛。」

    她說到後來幾乎語不成聲。

    公爵立在那裡,像個被魔法釘住了的雕像,久久不能動彈。安妮妲在激情的催逼下,禁不住向他靠得更近一點;她抬起了臉,忘卻了靦腆,再度深深地望著他。

    「請……愛我!」她的聲音輕得像夢囈似的,「我……

    全心全意地……愛你!」

    非常緩慢地,在她的感覺裡似乎已等了很久,很久,公爵伸出了手,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肩膀。然後,他低下頭去注視著那張昂起的小臉,灼灼的眼神中流露著奇異的光輝,好像難以相信他所看到的。

    然後慢慢地,非常慢地,他的唇吻上了她的。

    有一剎那安妮妲聳悚著,深恐那股魔力早已消失,但是,它依然存在!就好像遭到雷殛,瞬息陷入一種既痛苦又銷魂的感覺中——非語言、非任何字眼可形容!正如同他第一次吻她時所予她的感覺,只是,更激烈、更奇妙,更有著教人難以置信的奇妙,她覺得她已不再是自已,而成了他的一部分。

    乾坤似乎旋轉了,連天花板也崩塌下來,小小的房間裡剎那為輝眼的金光所充滿,閃爍輝煌。然後所感覺到的,便只有他的膀臂、他的唇、他的人。

    安妮妲坐在大床上期待著。

    適才女僕幫她換上睡袍而道安告退時,她被那聲「夫人」的稱謂窘住了,她想,不知要到何時她才能習慣做個公爵夫人。

    她實在難以相信她真結了婚:公爵真成了她的丈夫,她則做了他的妻子。

    她想,這又是他典型的作風——在還沒開口之前,便早把事情做好了,包括了他們的結婚證書。

    「但是,我並不……準備……嫁給你!」當他不聲不響地從抽屜裡拿出那張證書時,她喊道。

    「你當然要嫁給我!」他態度激烈地截斷了她的話。

    「你以為,我甘冒失去你的危險?甘心給別人機會去接近你?能不把你放在身旁日夜守著?」

    「那麼,你……在今天以前便打算……娶我了?」她微弱地發出那個自知不需再問的問題。

    「是的!」

    「你什麼時候開始想……娶我的?」

    他遲疑了,而她知道,他正為這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為難。

    「我一直還沒繼續完旅店裡的那一吻。」

    「可是你似乎毫不在意能否再見到我。」

    池又遲疑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勉強答道:「實際上,我一回倫敦便派了個僕人到驛車站去找你。

    池找的自然是摩根小姐。而他正遍訪不見的時候,梅登小姐卻走進了我的書房!」

    「那麼說來,那一吻也一樣的令你……難忘!」安妮妲低低地說。

    公爵沒有回答,她便又繼續說:「你似乎很看不起我,不論我做什麼都惹得你大發雷霆。」

    公爵又一次地沉默不語。兩人靜了一陣子之後,才聽見公爵沙嘎著嗓子說;「我在——嫉妒!」

    「你為什麼……不和我實說?」「你那時表現得那樣恨我。你恨我,我並不覺得奇怪,因為我正是希望你這樣。可是,同時我卻又渴望要你,於是我想盡辦法不讓別的男人接近你!因此我把那一大群登門拜訪的,哼,那些該死的、嗡個不停的蒼蠅全都趕跑了!」

    「我覺得那是個欺騙的手段,違背公平競爭的精神!」安妮妲噘了噘嘴。

    「我從不理會什麼規矩、精神的,」公爵傲然地說,「我想要的我就拿!」

    「他又故意把自己說得比實際糟了,且隨他說去!」安妮妲想,同時也決定不再與他辯駁了。因此當公爵說要帶她去教堂時,她毫不抗拒地讓他扶上了馬車。

    兩.人默默地相依著,傾聽著敲在石板路上的清冷的蹄聲,而就在快到聖喬治教堂的時候,安妮妲突然打破了寂靜,說:「你真的想清楚了?你真的……還想娶我?我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就是不嫁你,我也願意……留下來……倍……

    你。」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公爵悶聲應了一聲。

    他伸出手,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他。

    「你以為你騙得過我?」他問,「我知道你眼中的每一個神色,也知道你聲音裡的每一個變化。」

    他停了一會兒,然後近乎粗暴地說:「我沒有你便活不下去———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說出這句話?現在我說了,你滿意了吧?」

    說完,他好像按捺不住自己似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兩人的嘴唇只是電光似的觸了一下,由於馬車突然被剎住了。但是安妮妲仍能感覺出在他心底熊熊燃燒的火焰,並且被它震顫、燒化了。

    他們的婚禮與凱柔和雪倫的截然不同。沒有觀禮的、沒有唱詩班,只有溫柔低沉的風琴伴著白頭牧師蒼老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堂裡迴響著。空氣中依然浮動著百合花的香味;燭光明滅出的幢幢黑影,就好像有眼當見、有耳當聽的見證人。安妮姐覺得母親確實在一旁看著她,為她未來的幸福祈禱,她同時也想到,公爵的母親自然也在場,盼望著她的兒子能尋回因她去世而失去的愛。

    安妮妲緊跪在公爵身邊,併攏了雙掌,熱切地祈禱著:但願她能夠把困綁他達數十年的束縛障礙,攻破除去!

    這事做起來必定不容易。懷了多年的怨氣,豈是一時消得?持了多年的傲態及人生觀,又豈是一時改得了?但是她有信心,只要藉著上帝的幫助,她總有辦到的一天。

    「幫助我……求你幫助我!」她呢喃地向上蒼祈禱,「不要讓我想到自我,顧慮自己,讓我能為他著想。指點我使他快樂的方法,引領我不致犯錯。」當他們步出教堂,登上回程的時候,公爵只握起安妮妲的手指親吻了一下,卻沒去摟抱她。

    似乎禮壇上嚴肅而神聖的氣氛,依然瀰漫在兩頒心靈間,任何過於塵世的舉動都會把它破壞。就像來時一樣,他們仍然默默地駛回家去。

    回到家裡,小餐室已擺妥了一席小宴,雖然倉促,僕人們還是細心地在室內插滿了白百合。用完餐後,兩人不知不覺地絮談了好一會兒。

    若要問究竟談了些什麼,安妮姐是怎麼也記不起來的;她只曉得,當他們的心聲相互呼喚的時候,言語便被忘卻了。

    終於她發覺時候已相當晚了,而兩人都已忙了一整天,於是她站起身子,準備回房。

    公爵伴著她走到樓梯口,然後讓她獨自登樓,而她知道他的目光一直隨著她,直到看不見她。

    她的睡房自然不再是她初抵布魯倫宮時所住的那間,而是一間面向花園、裝點華麗的房間——正是歷代公爵夫人的臥房。

    房中擺著一張大床,上面則撐起了一頂絲織的藍色床帳;帳頂用金絲繡滿了活潑歡愉的小天使,帳邊還垂著自然波紋的流蘇。

    整個看起來就像神話故事中的擺設,連枕頭都鑲上了花邊。而且柔軟得像雲絮一般。安妮妲沒有靠下去,她只是坐在床緣;她的背部挺直,長髮瀑布似的垂到胸前腰際;床頭惟一的燭光照著彷彿飄浮的髮絲,替它平添了一分神秘的氣息。

    她覺得等了很久才聽到門響,而當公爵的身影入了她的眼簾,她卻禁不住畏縮了一下。

    他看起來似乎要比平常更高大、更有權勢。

    或許因為他穿了件拖地的紫色睡袍吧,或許因為這房間的一切陳設都比安妮妲原來的房間大得多,而徒使她產生了渺小感。

    他向她走近時,她覺得心跳加快了,喉頭也跟著抽緊而難以吞嚥。

    他立在床前細細地審視她,她憂思怔忡的大眼在小臉上圓睜著,纖細的手指則緊握在膝前。

    「你真美,安妮妲!」他終於發話了。

    「比不上凱柔和雪倫!」

    「你怎能拿你去和你那空有漂亮面孔而沒頭腦的凱柔相比?至於雪倫,更比不得,過不了幾年,她就會變成個徒有其表而手腕圓滑的大使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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