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此外還有和蓮子、栗子、核桃一起煮的雞、鴨;肉丸子、配著蕈子的鳥肉、烤乳豬,乳豬只不過比只小兔子稍微大一點而已。
艾珈妮開始覺得吃不下了,但上湯的時候,江太太告訴她那是魚翅,味道十分特殊的名菜。
「參加大宴會時,」她用中文說:「上了湯以後,就向主人舉杯致意,說聲『乾杯』!」
艾珈妮有點臉紅,也舉起湯杯,向江先生欠了欠身,說道:「乾杯!」
「謝謝你,香花小姐。」江先生回答。
艾珈妮第二次聽他這麼說了,卻不懂他說「香花」是什麼意思;凱瑩在一旁解釋說:她先生說的是廣東話,香花就是芳香的花朵,用來形容艾珈妮的風姿的。
這時又上了一道魚——整條的清蒸鯉魚,以及好幾樣蜜餞和一碟冰蜜橘。他們喝甜而溫潤的米酒,用小小的瓷杯舉杯互斟。
一切對艾珈妮來說都太新奇了,唯一的麻煩是吃完這頓飯以後,她實在脹得難過!吃飯的時候,艾珈妮又由江先生口中聽到許多中國的神祇。
玉皇大帝是最高的神祇,眾神之主。還有天公,專司天氣的變化,由「九龍」那裡的九條龍呼風喚雨,是這一帶的中國人所祭拜的對象。
「他向空中擲下一把豆子就能帶來颱風,用一小杯水就能撲滅大火。」凱瑩在一旁補充,卻又向艾珈妮眨了眨眼,艾珈妮不由得想到她似乎並不是真的相信。
「天公生日這天我們有很多慶典,」江先生說:「拜拜的時候供上烤豬,還有舞獅;許多人從廟裡拿香火回家,如果到家後還是燃著的,就把它供在家裡的神龕前,大家認為這樣就能得到保佑。」
艾珈妮想到在凱瑩房裡看到的小神龕,點著三枝香、兩根蠟燭。
「我們中國人一直認為要和某些神保持友好的關係,」
江先生告訴她:「好像天公、灶神都是這樣,幾乎每一個中國家庭都在廚房供著灶神,傳說他用一本紅色的簿子考核這家人的好壞。」
「如果是因為討灶神歡心,我們今天才能享用精緻午餐的話,」艾珈妮笑著說:「我準備點很多香來供他了。」
「由於供奉豐厚,所以傳說他是個肥胖而又和氣的神,」江先生說:「每一年年底他上天稟報的時候最重要,因為他要把一年下來考核的簿子呈上去。」
艾珈妮笑了:「如果他在這簿子上記了壞事的話不是太可怕了嗎?」
「可不是?」江先生說:「所以在每年過年以前,灶神上天時,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家家戶戶用豐盛的供品來祭灶,尤其不會忘記供上糖果,好封住他的嘴,至少讓他說些甜蜜蜜的話。」
「希望這些糖真能發生效果!」艾珈妮興奮地說。
午飯後,江先生一個人到甲板上走走,凱瑩和艾珈妮就躺在柔軟的長沙發上聊天,兩個人似乎有聊不完的話,談著談著艾珈妮終於疲倦得睡著了,尤其昨天晚上她一直輾轉難眠,想著薛登的事,幾乎沒睡什麼覺。
當她醒來時,船在一個小島的防波堤上繫了纜。
「我們能不能上岸去?」她問。
凱瑩搖了搖頭:「夫君說要停在這裡裝貨。」
艾珈妮不由得吃了一驚,一眼望去,窄窄的防波堤上,一些苦力舉著大箱子緩緩前行。
雖然她還不能確定,不過卻有一個意念閃過心頭,她覺得那木箱中盛的是鴉片。
她知道香港每個禮拜都要由印度進口好幾千包鴉片,每包約重一百一十二磅左右,每包價值約一百四十英鎊;有位副官還告訴她:操縱鴉片貿易的人,主要是印度的襖教徒,他們壟斷了市場。
船上真的裝了鴉片嗎?她很想問問江先生,但他一定不願答覆,那豈不顯得她太猜疑了嗎?多不好意思呀!裝載完畢,船向回程駛去,這時艾珈妮只覺得一天的歡樂到此終了!
有多少疑問待解答?有多少謎團欲揭曉?她希望江先生能再問到船艙裡,她就可以問些問題了。
佇立甲板上,小島愈來愈往後退,終於消失了,只見到對面中國大陸的山巒疊翠,風帆象只展翅而飛的大鳥越過蔚藍的海面。天氣還是熱得不得了,過了一會兒,凱瑩說她要到船艙裡歇歇,艾珈妮雖然不想下去,也只有跟著她。
「靠近香港的時候,我們再上甲板來,」艾珈妮說:「我要看看港口和船隻,特別是塔尖聳立在空中,真令人難忘!」
「我很高興你喜歡香港,」凱瑩說:「這真是一塊樂土,我也很慶幸自己住在這裡!」
艾珈妮正想再說什麼,突然一陣槍聲劃破長空,緊接的是驚叫聲,一會兒砰砰的槍聲又響起,一片喧騰,夾雜著尖厲的摻叫。
艾珈妮驚跳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她閃,說著就要跑到甲板上,凱瑩一把拉住她。
「不能去!不能去!」凱登叫著:「太危險了!」
「是怎麼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艾珈妮問。
「是海盜!」凱瑩回答。
她拉著艾珈妮下了船艙,兩人坐在長沙發上,緊緊靠在一起,傾聽著掠過空中的槍聲,有的近得像在頭上呼嘯。
槍聲慢慢沉寂,卻傳來一眸粗啞的、叫著攻擊的聲音,像有人在下令進攻,接著叫聲也停了。
時間似乎又過了許久、許久……周圍寂靜得可怕,她們顫抖著、等待著。
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幾乎令人窒息,接著來到門口,艙房的門被衝開了!艾珈妮一眼望去就知道來的正是海盜!
他們穿著傳統的中國衫褲,質地十分粗糙;腰間繫著寬寬的皮帶,插著手槍和亮晃晃的刀,看上去十分凶暴。
最前面的一個大概是頭子,後面有六個人跟著他,他注視著凱瑩和艾珈妮,見到只有這兩個女人在艙內使他吃丁一驚。
接著,他開始下令,其中的兩個人衝開通往臥室的門,另一個人向艾珈妮行來,一雙有力的手臂向她抓過來,她不禁嚇得叫了一聲,試著掙脫卻毫無用處,那人把她扛到肩膀上,頭往下垂,沿著走道爬上甲板。
甲板上一片混亂,船帆被扯下來,帆布掉到船橋上。一個男人躺臥在甲板上,胸前一大灘血,讓人觸目驚心。艾珈妮想他一定死了。船上其他水手都被反綁,找來找去怎麼也沒看到江先生的影子。
她看到凱瑩也被另一個男人扛在肩膀上,她們被送到一隻比較小的船上。
這隻船的甲板上堆了許多由帆船上移過來的東西,包括在小島上裝貨的木箱,還有些桶子、刷子、廚房用具……雜七雜八的東西,頗為凌亂。
沿著狹窄的走道,她們被帶到一間既小又髒的艙房,裡面黑漆漆的,艾珈妮被拋在一堆麻布袋上,好不容易才恢復呼吸,這時凱瑩也被拋了下來,落在她身邊。
這些男人面無表情地望了她們一會兒,就把房門關上離去,沒多久突然又傳來一陣槍聲。
艾珈妮失望地轉向凱瑩:「又發生了什麼?他們要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
凱瑩用手蒙著臉,艾珈妮知道她在哭。
「他們殺死了夫君,」她哭著說:「我沒有看到他,他一定死了!」
艾珈妮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慰她:「還不能確定,別想太多了。」
「但是,我們要被賣走了!」她大哭了起來。
「賣走?」艾珈妮大吃一驚:「你的意思是——」
這時她猛然想起伯父在午餐時的談話,有些婦女被綁架做女奴,更可怕的是賣到風化場所,從事不道德的勾當。
「不會是真的!」她想。
這一定是個夢魘!但此時此刻她們又能怎麼辦呢?
第六章
有好一會兒,艾珈妮只覺得腦中千頭萬緒,幾乎不能思考。
她只知道當她被丟到一堆麻布袋上時,都快嚇昏了,而凱瑩只是難以克制地抽泣著,她必須安慰她。
「也許江先生沒有多大危險,」艾珈妮說,「他們不會殺他的,只不過是俘虜了他而已。」
「如果被俘虜的話,我看都在甲板上。」凱瑩說著,靠在艾珈妮肩膀上又哭了起來。
「我想這些海盜總會解決的。」過了一分鐘後,艾珈妮幽幽地說,像在自言自語。
「總是這些海盜鬧事……」凱瑩喃喃地說。
艾珈妮試著去追憶在奧瑞斯夏號圖書室讀的那本書,書上有在香港一帶滋擾的海盜的報道。
那是一本敘述殖民地歷史的書,她從中知道很多事實,敘述最多的是英國據有香港的初期,海盜襲擊商船造成十分嚴重的損害,但艾珈妮確知,近年來,英國海軍已驅散這群海盜。
她的記性一向很好,現在她集中注意力回想書上的記載:早在一八五O年,海盜對港口地理形勢非常熟悉,一有機會就功掠商船,使得一般商船不得不裝備起來保護自己。
可想而知,香港的陸軍總部和海軍艦隊的軍需官,不只要供應商船武器彈藥,有時還要幫他們處置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