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行,當然行,」紐百里先生回答:「直到你上床睡覺,我們不會開船的,如果你服用安眠藥,那麼船把你帶到海峽對岸,你還會什麼也不知道哩」
伊琳走到下面去了,塔裡娜靠著欄杆看海鷗在天空盤旋,在海洛裡呈現灰色而且很髒的海水,在這裡經過陽光的照射變成了金色的海洋。
她感到一陣興奮透過全身,這是一場冒險的開始,現在,在她生命中終於有令人興奮的事發生了,而在昨天她的生活好像還是那麼沉悶和沮喪。
「我們去找自己的艙房吧。」吉蒂說,塔裡娜從她的聲音裡察覺出她失望了。「我哪兒也找不到他。」她們走下去時,她輕聲說道。
「可能他在岸上。」塔裡娜提醒她說。
「我總以為他一定會到這裡來見我們的。」吉蒂說。
船艙跟遊艇的其它部份一樣豪華,艙內裝飾得非常漂亮,真正的床代替了船上的舖位,還有小巧的梳妝台,上面有精巧的暗藏的燈光和鏡子,無論什麼人坐在那裡都會顯得特別漂亮。浴室是通到塔裡娜睡覺的艙房的,在房內床邊有收音機和各種取暖設備和通風設備。
「我相信我一定會按錯按鈕的。」她笑著說,「說不定會給我自己來個淋浴。」
吉蒂上去按住了她的嘴。
「天哪,別看到什麼東西都那麼高興,記住你有錢,非常有錢,你父親很可能有六艘這樣的遊艇。」
塔裡娜開始大笑起來。
「全都是那麼荒謬可笑。」她說,「我一點也不相信任何人會被這樣笨拙的玩笑騙過去,我應該對你父親和繼母說出真話。」
「如果你講了真話,要是你還能跟我們一起到杜維爾去,那才叫稀奇呢。」吉蒂警告說。
「你真的是那樣想嗎?」塔裡娜問道。
「你還沒有看透伊琳的為人嗎?在我說她是從來未見過的最勢利的人時,我並沒有誇大其詞。」吉蒂說,「如果她知道你只是一個窮牧師的女兒,她會不准我父親花一個便士帶你到任何地方去的,她還要說你不會給我帶來好的影響,說我應該只在我自己這個階層裡交朋友。」
吉蒂苦笑了。
「真可笑,不是嗎?我自己的階層!要是那樣,我只能和酒吧女招待或工廠女工交朋友了。」
塔裡娜揚起眉毛,吃驚地問:「你為什麼那樣講?」
「因為那是真的。」吉蒂答道;「要是伊琳知道我把事情真相講了出去,她準會宰了我。事實上我祖父從歐洲來到英國時口袋裡不名份文,他是捷克人,他唯一的長處就是他不在乎做任何苦工,只要能賺錢。他起初在鞋廠裡掃地,每星期只有五先令。」
「你應該為他感到驕傲。」塔裡娜說。
「我是這樣,」吉蒂答道:「可伊琳總是謊稱父親出生於貴族家庭,統治著幾千名不馴服的農奴,天哪,她真是個騙子!」
「忘掉她吧。」塔裡娜簡單地說。
「那正是我要努力做的。」吉蒂答道:「我要四處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喬克。你來嗎?」
「我要在這兒呆一會。」塔裡娜說:「我要看著所有的小玩意,擰擰它們,看看是不是真的。」
吉蒂笑了一下,走出艙房,把門關上了。
塔裡娜走到舷窗那裡,向外凝視,她似乎看到了從牧師住宅的後窗口望出去的景色。污穢的房屋靠得很緊,急待修理,一排排濕衣服迎著微風飄動,兒童們在泥濘的街道上邊跑邊互相叫喚,翻騰打鬧,瘦瘦的餓得半死的貓在垃圾堆裡爬來爬去。
她歎了口氣,轉身走開,要是她父親和母親現在能和她在一起,要是她能把一部份的假期讓給他們,這該是多麼有意思啊。她想起在她家門前不斷有人來探訪。
「請讓我和牧師講句話,好嗎?」
「可以請牧師來看看我的祖母嗎?醫生認為她活不長了。」
「牧師能幫我說說嗎?」
「牧師能不能……」
「牧師可不可以。」
沒完沒了的請求,從來沒有一個被拒絕或被推掉。她想到母親整天擦這擦那,洗衣服,打掃房子,做飯,有時她急忙地出門去,說「我不會耽誤太久的,下午三點我參加母親聯合會,開完會我馬上得去看看魯賓遜太太。」
電話鈴響了,門鈴響了,人們在找她。格雷茲布魯克太太總是面帶笑容表示同情。每一個人離開牧師住宅時都感到在世界上還有人瞭解他們所受的痛苦。
塔裡娜用手撫摸著椅背,這把椅子的價錢足以抵上她全家一個月的伙食費還有餘。
「為什麼這樣不公平?」她捫心自問,但是她知道事情並非如此,住在破舊又忙碌的小小牧師住宅裡的人卻比在這美麗豪華的遊艇上的人要幸福愉快得多,幸福是舉足輕重的,是人人所尋求的,而不是用金錢能夠買到的。
「不過金錢可以叫人覺得又舒服又漂亮。」塔裡娜低聲說,她在鏡子裡注視著自己,她認識到吉蒂的衣服使她變了樣。
「好漂亮的衣服。」她自言自語,抿著嘴輕輕笑了。然後她跑上了升降梯,她剛剛跨上甲板,吉蒂就來了,她的眼睛在發亮。
她轉頭看看,肯定別人聽不見時,使低聲說。
「一切都好,他在這兒!」
「他高興見到你嗎?」塔裡娜說。
「我想是的,」吉蒂回答說,「他完全是蘇格蘭人的脾氣,遇事不流露,你懂我的意思嗎?可是他一定是高興的,因為我很高興見到他。」
塔裡娜暗自思量,認為這不大合乎邏輯,但她沒有這樣講,只是注意看著吉蒂富於表情的臉,它好像突然活躍起來。
「我愛他,」吉蒂說,「我能肯定這點。以前也沒有懷疑過,但我很久沒有見他,現在我又見到了他,我更深信不疑了。」
「唉,吉蒂,別過早下結論。」塔裡娜請求說,「在你還不十分確切地知道是愛他以前,說什麼你愛某人,那很容易。但是愛情是能用很不同的形式表現出來的。」
「我的愛包括了所有各個方面。」吉蒂粗野地說。
「你怎能那麼肯定呢?」塔裡娜說。
「我能肯定。」吉蒂答道,「你見到喬克,就會明白我的意思的,此刻他正忙著,不過我想過一刻鐘以後能找到機會跟他談話,我們在這兒等著,然後我們可以到前面去看看。」
塔裡娜不再說話了,她為吉蒂擔懮,她知道這個姑娘忍受了多少孤獨,在家庭裡是多麼鬱鬱寡歡。她沒法不覺得,他是她所遇見的第一個與那些他們硬要介紹給她的人迥然不同的男人,所以她迷戀上了他,這完全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要是能有機會談談該多好啊。」吉蒂說,「他害怕船長和別的船員的閒言閒語。我害怕父親和伊琳,一切是這麼困難,不過在我們到達杜維爾以後,也許我們去找到機會見面的。」
塔裡娜心想那是不大可能的,但另一方面,她以前從未到過杜維爾,她很難預料他們在那裡會過什麼樣的生活。
一刻鐘以後,吉蒂偵察了一番,又回來了。
「他現在正在前面。」她說,「快來,附近沒有人。」
塔裡娜從安樂椅裡跳了起來,隨著吉蒂轉到船的那一邊,她看見一個身材結實,曬黑了的年輕人站在甲板上,他外表英俊,粗獷甚至帶點野性,他有一雙深陷的藍眼睛,眼睛裡不知怎麼的,有種莫測高深的難以捉摸的神色。
「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喬克。」吉蒂說,「我已經告訴她所有關於……我們的事。」
塔裡娜看出喬克?麥克唐納有點緊張了。
「沒有什麼可講的。」他有點生硬地說。
「我知道。」塔裡娜回答說,好讓他放心。
他似乎放鬆了些。
「吉蒂小姐是我僱主的女兒。」他說。
「唉呀,別講那一套,喬克。」吉蒂大聲喊道。
「然而這是真的。」喬克?麥克唐納毫不妥協地說。
「嗯,我知道。」吉蒂說,「但是,對我們來說,那沒有什麼關係。」
「它肯定會有關係。」他答,「如果這次航行中有人見到我常跟你談話,那就會意出麻煩來的,現在我得走了。」
「請,請別……」吉蒂懇求說。可他舉手到帽沿上行了個禮就走開了。這使塔裡娜看出,一個男人如果穿上了制服,會顯得英俊得多。
「讓他走吧。」她對吉蒂說,「他知道怎樣做最好,你一定不想給他添麻煩吧?」
「不,不,當然不。」吉蒂回答說,她很快地平靜下來。「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我們有很多事要商量。」
「當他忙的時候,你們是不能商量的。」塔裡娜反駁說,「你必須記住他的好名聲跟你的名聲同樣重要。」
「我從來沒有想到。」吉蒂說。
「我不想對你說教。」塔裡娜笑著說。「不過,我覺得你相當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