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兩人哈哈大笑。隨後,包廂裡擁進了伯爵的好些朋友,大部分都是非常漂亮的女人,她們不僅動嘴唇,而且用眼神,富有表情地告訴他,她們多麼高興又見到了他。
「既然你身體好了,我們又該在一起了,」她們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向他轉達這個信息。
這時,響起了一陣通知觀眾返回自己座位的鈴聲,伯爵對他的朋友說了一句旁白:
「我想,很快就該是我離開切爾特南的時候了。」
亨利咧嘴一笑。
他知道得非常清楚,伯爵早已設法證明,那些追逐他的「美麗女將」不管有多大本領,也無法把他擒住。
第二幕戲更加激動人心。
瑪麗亞所扮演的天真無邪少女,受到惡棍情人的誘騙,後來因他不肯供養她,被迫在劇院裡當舞蹈演員謀生。
她將白己有罪的秘密一直瞞著她的父親,隨著這一幕逐漸臨近結束,她的父親開始發現她的不孝和不貞。
戲中出現了一個場面,他瘋狂地衝上舞台,激烈地攻擊那個惡棍的罪惡,罵他誘使他女兒踏上了入地獄之路。
正演時,舞台幕前側包廂的門開了,上校走進來,在空著的椅子上坐下。
他穿著十八世紀早期彩色繡花寬擺長據的外套,看上去真是光彩奪目,衣著華麗。
白色的假髮成了他多少帶有諷刺意義的相貌特徵,但咽喉處綵帶上那些閃閃發光的鑽石使人容易理解,為什麼任何一個少女都覺得難以拒絕他所獻的慇勤。
舞台上,瑪麗亞·富特正跪在那裡抹眼淚,聽她父親罵她失去貞操和進入天堂的希望。
「至於你的情夫,」他說,「他絕對逃脫不了我的報復,像他那樣的畜生,絕不配活在世界上!」
他邊說邊轉過身來,從黑色長外套的衣袋裡抽出一把手槍。
觀眾的注意力在上校坐到了舞台幕前側包廂的時候,正集中在他身上。這時那位悲憤的父親已把槍對著上校,大喊大叫道:
「我要殺了你,如果繼續讓你的罪惡糟蹋大地,繼續讓你玷污天真無辜者的清白,天理何在!快來受死,上帝或許會憐憫你骯髒醜惡的靈魂!」
他用槍朝舞台幕前側的包廂做了個瞄淮的姿勢,可是奇怪得很,瞄準的不是上校,而是伯爵。
「死吧,惡棍!」那演員大聲嚷嚷著說,「死吧,你從地獄裡來,願你在地獄裡爛掉!」
念到最後一個字時,他就應該扣板機。然而,就在他指頭扣緊板機的一剎那,舞台幕前例包廂的門砰地一聲衝開了,一個女人撲上前來,站到了伯爵前面,伸開雙臂擋著。
這使得那位演員大吃一驚,儘管從板機上松回手指已嫌太晚,但在他壓下板機時,槍還是被驚得猛地向上一抬。
槍口火光一閃,緊接著砰的一聲槍響,子彈擊中了塑在包廂中間頂上的鍍金安琪兒,往它下面的人頭上瀉下一陣石膏灰雨。
觀眾們嚇了一跳,一時鴉雀無聲。隨後,上校站了起來。
「天啊!那支槍裡裝的是真子彈!」他驚叫著說。
他的聲音響徹劇場,一時間無人回答。隨後,那位面如死灰的演員答道:
「我一點也不知道槍裡裝了真子彈——我發誓一點也不知道。人家告訴我,這只是打的一個賭——兩位紳土之間開的一個玩笑。」
「你本來會把他打死的!」上校咆哮著說。
此刻,所有的觀眾都站了起來,一邊叫嚷,一邊朝包廂指指點點。
吉塞爾達的雙臂垂了下來,她感到伯爵的兩隻手臂因過來抱住了她。
她將自己的頭靠在伯爵肩上,拚命想多吸進點空氣。
她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第三次沉下去之前那樣,喘不過氣來,她的心臟感到彷彿就要爆裂似的。
伯爵把她緊緊抱住,同時急切地對亨利·薩默科特說:
「快去找到朱利葉斯,讓他馬上離開英國!我願給他一年一千鎊,只要他的腳不再踏上英國海岸。如果他潛返回來,將以企圖謀殺罪受到控告!」
亨利·薩默科特以一個習慣於接受命令、服從命令的士兵所具有的敏捷,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包廂。
這時,上校衝著舞台上的那個演員大喊大叫,那個演員反過來也向他尖叫抗議,他們的嗓子幾乎淹沒在觀眾的喧器之中,觀眾們有的在高聲嚷嚷著提建議,有的在對剛過去的危險大喊大叫。
伯爵朝觀眾席看都不看,把吉塞爾達扶著拖出包廂,拖下通往旁門的短短通道。
吉塞爾達努力邁動腳步,儘管她仍覺得自己呼吸困難,而且要不是有伯爵的胳膊扶著,她就會摔倒在地。
外面街上,伯爵的馬車正等著,不過僕人們不曾料到他們的主人會這麼早離開,正舒舒服服歪在駕駛座上。
但他們一看見伯爵,馬上活躍起來,一個男僕打開馬車的車門,幫助把吉塞爾達扶了上去。
伯爵跟著也上了馬車,只是因為腿的緣故,動作有點不靈活。
車門一關上,他兩手又將吉塞爾達抱住,讓她緊靠著自己。
「你救了我的命,吉塞爾達!」他說,「你怎麼知道朱利葉斯打算叫人用槍把我打死呢?」
過了好幾秒鐘,吉塞爾達才能回答。她喘著大氣說:
「他——他……誇口說……到九點半時……他就會成為……林德赫斯特的……第五代伯爵。」
她輕輕啊了一聲,這叫聲彷彿發自她的內心深處,緊接著她又低聲說:
「我……以為我太晚了……來不及……你會……死的。」
「全都虧了你,我還活著,」伯爵說。
古塞爾達將自己的臉埋貼在他身上,伯爵能夠感覺到她渾身在顫抖。
驅車到德國別墅只是一段不長的距離,他們默默無聲地坐著,吉塞爾達逐漸感到呼吸慢慢平和起來,伯爵的兩手依然緊抱著她。
只是當馬將車子拖到了德國別墅外面時,他才將她鬆開。在男僕幫助伯爵下車時,吉塞爾達自己下了車。
門廳裡有一把帶燈心草靠背的扶手椅,伯爵坐在上面,由三個男僕抬他上樓,一直抬到他自己的起居室。
那是上校向他提的建議,伯爵根本沒有必要自己爬樓梯,徒然耗損體力,儘管他覺得下樓比較容易。
這時,吉塞爾達也慢慢挪到了起居室,已完全累垮了。伯爵先被抬到樓上,正往靠牆小几上的兩隻杯子裡斟香檳酒。
「您要用晚餐嗎,老爺?」主管酒類、膳食的男僕問。
「目前還不要,」伯爵回答說,「過一會兒我要什麼東西,會拉鈴的。」
「好的,老爺。」
僕人們都離開了房間,伯爵啜飲了一口杯中的香檳酒,然後將杯子放到小兒上,『轉身對著吉塞爾達。
「我想我們倆都需要喝點……」他開口說——旋即住口了。
吉塞爾達正站著注視他,在她那蒼白的臉上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眼中含有某種表情,使得伯爵伸出了雙臂。
她像一個尋求安慰和保護的孩子撲向了他。當伯爵把她抱緊時,他覺得吉塞爾達還在顫抖,不過現在呼吸不困難了。
「沒事兒了,親愛的!」他溫柔地說,「都過去了,不會再有危險了。我們倆誰也不會再見到朱利葉斯了。」
「我非常……害怕,」吉塞爾達悄聲說,「怕得不行,怕得絕望了……怕得要死。」
她的聲音直發顫,原因顯而易見,伯爵極其輕柔地用手指托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轉向自己。
「你為什麼要救我的命?」他問。
用不著吉塞爾達回答。
伯爵能從她的眼睛裡看到答案,還在她的雙唇上見到千般柔情。她緊貼著他,像一隻鳥在捕獲者手中那樣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伯爵能夠從她發抖的方式中感覺到這種柔情。
伯爵俯視著她的雙眼很久,隨後輕輕地說:
「我愛你,最親愛的!」
吉塞爾達一動不動。隨後,當伯爵的嘴唇吻到她的嘴唇時,她輕輕地嗚咽了一聲,她的身體貼著伯爵,一下子軟了下來,彷彿溶化了似的,她的嘴唇自動地向伯爵的嘴唇湊了上去。
伯爵覺得自己從來沒體會過有什麼東西這樣甜蜜、這樣天真、這樣純潔。當伯爵感到吉塞爾達對他的吻有所反應時,他將她抱得更緊了,他的嘴唇也變得更飢渴、更不肯放鬆。
過了許久,他終於抬起頭來,用極其不平穩的聲音氣喘吁吁地說:
「我愛你,我的美人!我愛你,勝過我能用言語表達出來的。我想你恐怕也有些愛我吧。」
「我……愛你,我整個身心都……愛你,」古塞爾達回答說,「我愛你,用我……整個心……整個頭腦……整個靈魂愛你……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我誰也不愛。」
她的話似乎在空中振蕩迴響,伯爵重新又把她緊緊抱住,更加熱情地速速吻她,他的吻猛烈得近於狂熱。
吉塞爾達感到整個世界彷彿都充滿了從天而降的動聽音樂和五彩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