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他還握著她的手,柯黛莉亞望著他,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所激起她的怒氣還在沸騰,但是,由於兩人的距離這麼近,她發覺自己竟沒有辦法對他發火。
終於,她把手從他手中抽出,匆匆走向門口。
當她走向她的臥室時,她才意識到他的嘴唇的溫暖還留在她的肌膚上。
沙龍由於燈光而顯得很明亮,甚至還照耀到陽台的花木上,喧聲和笑聲一波一波地從窗內傳到窗外柔軟如天鵝絨的夜色裡。
曼陀林和吉他在淨瓊地響著,海上吹來的微風把白天的炎熱驅散了。
由穿著制服的車伕駕駛著的時髦馬車川流不息地把一批又一批優雅的、珠光寶氣的貴賓載到西薩官。
男人在他們黑色的卷髮上灑著厚厚的粉,衣服上級著大量的裝飾品。婦人穿著絲的、緞的、紗的衣裳,戴著閃閃發光的首飾,那些寶石,很可能是來自維蘇威火山的熔岩。
在那群喋喋不休的貴賓中,史丹頓船長比在場的男人都高出了一個頭。他的頭髮不灑粉,他的臉被陽光曬成棕色,看來就像是侏儒中的巨人。
柯黛莉亞盡量要避開他,但是,她發覺在這群大使的賓客中很難不看到他。
馬克·史丹頓非常瞭解那不勒斯人是驕傲的、愛國的、聰明的,而且是有教養的。
在他們的各個階層裡,有很多睿智的人,哲學家、學者、文學家和科學家,他們都痛恨那個沒有心肝的暴君的統治。
他們深深憎恨波旁王族,那個干預朝政的奧國王后,她的秘密警察,還有她那懶惰的、沒有受過教育的丈夫。
馬克·史丹頓知道,法國艦隊一旦開到那不勒斯,他們的大炮就會指向城門,而斐迪南國王也將只有一小時好決定到底是要投降還是讓他們開火。
他也在想,假使英國艦隊開到馬爾他島又將如何呢?
瑪麗·卡洛琳娜王后和漢彌頓夫人會堅決地去反抗國王嗎?她們會接濟英國艦隊以食物嗎?
雖則他憂心鍾仲,但是臉上卻若無其事,他沒有忘記對那些想向他送秋波的美女們微笑,以及很尊敬地向那些把他當作是海盜的那不勒斯政客們回答問題。
夜已漸深,他忽然想起已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柯黛莉亞了。沙龍裡是那麼熱,他很可能在花園中找到燭。
陽台上沒有她的芳蹤,於是他穿過那些桔子樹、檸檬樹和石榴樹,看著在花間飛舞的螢火蟲,又眺望了一會兒港灣中遊艇上閃耀的燈籠。
他突然有一個渴望想離開這群珠光寶氣的人而走到擁擠的碼頭旁邊,那裡的漁人穿著紅外衣和條紋的褲子,還戴著金耳環。
他們說話的聲音象唱歌,每一個陰影裡都有一雙互相抱緊的情侶。
這才有趣,這才是合乎自然。對馬克·史丹頓而言,他覺得寧可捨棄他身邊那些灑著香水、矯揉造作的人群。
對這裡的大多數人,他知道他是一個敵人,他所代表的國家是反對妄想把整個歐洲都踐踏在自己腳下的拿破侖的。
他還沒有找到柯黛莉亞,就走進花園裡。他在想:在這個羅曼蒂克的環境中,她會不會被一些多情的年輕貴族所誘惑呢?
然後,當他單獨站著時,忽然間她就站在他身邊,即使在她伸出雙手抓住他的臂膀之前,他也知道她是在驚懼之中。
「我……我看見……你……你……一個人在這裡。」她結結巴巴地說著。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誰惹了你呢?」
不只是由於懸掛在樹枝上的燈籠的光,也由於滿天閃爍的繁星,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臉。
「我……我現在……沒事了。」
她現在不口吃了,可是呼吸非常急促。她的雙唇微微張開,小小的胸脯在開得很低的衣領下起伏著。
「告訴我什麼事嚇著了你?」馬克·史丹頓再度問她。
「我好笨,可是……」
她沒有再說下去,他感覺得出她是在考慮要不要信賴他。
他沒有動,在等候著。對柯黛莉亞而言,有他在身邊,她就有安全感。
他是那麼高大、強壯,他是英國人,又是她的表兄。
她立下決心。
「馬克,請你幫助我好嗎?」
第二章
「你為什麼這樣快就離去?」
那低低的、有點倦意而帶著愛撫的聲音從床上發出。馬克·史丹頓望著從窗外射進來的第一線陽光回答說:
「我不喜歡在日出之後穿著夜禮服回到我的住處。」
「那不勒斯人認為這可以證明他的男子氣概。」
他發出輕柔的笑聲。
「可是你,我海上的男人,你是無須證明你的男子氣概的。」
馬克·史丹頓轉過身來對說話的人微笑著。擺滿了各種乳液、面霜和軟膏的梳妝台上的鏡子裡映出他強壯身體的側影。
躺在枕上,琴恩妮達公主用她那雙睫毛濃密的黑眼睛望著他,對女人經驗豐富的馬克·史丹頓從來不會弄錯它們的表情。
她的頭髮像是柔軟的黑緞子,在鑲著花邊的枕頭上發出奇異的紫色的光。
她微張的嘴唇是殷紅而誘人的。她蛋形的臉使得詩人為她歌頌,而畫家卻無法在畫布上再製造一張。
在二十六歲的芳齡,琴恩妮達的美麗已達到額峰。
在整個那不勒斯,無人比得上她的吸引力與地位。
她在廿一歲就守寡了。公主不願再嫁,寧可守著亡夫的大筆財產,自由自在地選擇愛人。
馬克·史丹頓每次到那不勒斯都去拜訪她。他也知道她其他的崇拜者很忌妒他,有時甚至釀成兇案.
「我曾經希望你不要離開太久,」公主說。「今天晚上在英國大使館看到你,就像是對我的禱告的答覆。」
「我知道你一定會去的。」他說。
他動作麻利地扣好他的襯衫,他是一個不需要僕從幫助穿衣的人。
臥室裡非常幽靜,還發散出一般芳香。凡是跟她有過一段情的男人,離開了她的床鋪之後,他們的手,他們的身體和算孔,久久都還會留下這般香氣。
在窗外的陽台上,擺著很多大盆的花。那雕花的床欄以及翠綠色的絲質帳幕,像是這個美麗的床主人的畫框。
公主從枕上把自己抬高一點。由於她的動作,使得她那尺寸勻稱的身體,甚至她的酥胸都裸露了出來,這對那個注視著她的男人無異是一種邀請。
「馬克,你有沒有想過要結婚?」
他從椅子上拿起他那件剪裁得體的外衣,問:
「我的琴恩妮達,這算是一次求婚嗎?」
他的眼睛閃著光,語氣帶點戲謔的成分。
「假使它是呢?」
床上的回答使他感到驚訝,他的外衣只穿到臂上就停了下來。
「假如你是認真的,你就會知道答案。」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是的,我知道答案。你要自由自在地遨遊四海,冒險犯難地從事海盜生涯。」
「想用鍍金的籠子把我關起來?親愛的琴恩妮達,你有辦法禁鋼一隻野獸啊!」
「我聽說,即使是最野的也能夠馴伏。」
馬克·史丹頓大笑。
「這只是騙小孩子的神仙故事而已,為了想教導小孩子懂得仁慈而編出來的。」
公主突然向他伸出雙臂。
「我要你!馬克,我要你!」
她的聲調中充滿了感情。
「跟我在一起,」她繼續說。「最低限度你在那不勒斯期間都跟我在一起。等到你離開,就會把我的心也帶走了。」
馬克·史丹頓把外衣的翻領拉好一點,然後走向床前,俯視著床上那個誘人而十分可愛的人兒。
他想,琴恩妮達無疑是他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之一,而且也是最多情的。
他把她放在床單上的手執起,送到唇邊。
「謝謝你今夜以及其他時候所給予我的快樂,」他溫柔地說。
她知道,他不必說話就已拒絕了她的建議。然而,正像其他的女人一樣,她喜歡他以他的方法行事。她用手緊抓著他。
「我說過我要你。」
「你真是不滿足!」
「跟你在一起這是真的。但是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卻感到厭倦。」
他放開她的手,輕輕摸了一下她眼睛底下的陰影。
「去睡吧,琴恩妮達。」
「我只會夢到你。」
「我有點懷疑。」
「那是真的。要是我醒過來的時候你在這裡我就更滿足了。」
她把頭向後一甩,作了一個撒嬌的投降手勢。
「不,琴恩妮達,我得走了,有船在等候我。」
他的眼睛在笑,但是,他要走的時候公主卻抓住了他。
「先不要走嘛!」她求他。「我們沒有時間談話,而我又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在這個凌晨的時間?」
「為什麼不可以?」她問。「要是你不想談情說愛,讓我們談談政治形勢也好。」
她一面用手指撫弄他的,一面問:
「納爾遜上將在土倫有多少艦隻封鎖法國的艦隊呢?」
「你對這發生興趣?」馬克·史丹頓問。
「當然!我不願意再看到法國軍隊開到那不勒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