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安琦
「有屁快放,別礙著我喝茶。」
「你說什麼?」青年的不屑讓漢子暴怒,只是他原想提斧反應,下一刻卻讓青年的一個抬眼給震懾住。他的眼神遊移於漢子和他的同夥之間,就像匹盯住獵物的猛獸,彷彿正因獵物的為數眾多而狂喜。而視狀況,大漢暫不動作,接問:「桌上的刀,是不是鬱壘刀?」
「是又如何?」
「有人要你把刀留下。」這時角落一群人已緩緩靠了過來。
「留刀?」他嗤了一聲,看著眾人面帶鬼氣的模樣,心裡早有底數。「要我留刀可以,先回答我兩個問題。一,鬱壘二字怎麼寫?二,本大爺姓啥名誰?」
大漢一臉陰沉,無語。
「不會寫也不知道嗎?那你根本連問的資格都沒有。不過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倒不吝告訴你。大爺我姓仲孫名焚雁,而鬱壘刀……只殺鬼,不殺笨人;只斬妖,不斬廢物,如果是你的話,或許連刀鞘都不需出吧。」
怒目突瞪。「廢話少說,既然是鬱壘刀,那就把刀留下!」叫髯漢一吼,頃刻間,那數以十計的一群人便已團團圍上。只是仲孫焚雁的動作更為迅速,他在眾人不及眨眼之際,覆掌握刀,足蹬泥地,一個翻身便躍出了團圍。而一旁,那嗅到危險的翟天虹則挪身往茶棚後頭去。
雖然他實在很想知道鬱壘刀是什麼寶貝,但礙於他今天身邊還帶了個人,所以還是選擇不路險。只是到了後頭……卻不見任何人影。
「糟糕﹗」在他未找到於陽之前,茶棚前的爭鬥已猛烈展開。
「這麼棒的材料,不挖點怎麼行。」離茶棚有些距離的竹林裡,於陽駝著腰頻頻探手往竹叢裡找。
半刻鐘前,她踱到某棚後,無意間發現那茶棚拿來當做食材的毛筍竟是無以倫比地好,嘗了口不僅口口細膩,甜脆可口,個兒更大得公尖梨,那便得她做菜的慾望不禁大起。只是,當身無分文的她向某棚的廚子提出「以物易筍」的要求時,廚子卻要她自已往林子裡挖,說是野竹無主,挖了就是自己的。那好吧,挖就挖,反正她又不是沒挖過筍。
不過她想歸想,卻沒料到那茶棚的「勢力範圍」竟會這麼大,週遭半里的嫩筍居然全都給挖光了,只剩一些不能吃的粗筍,冒著尖尖綠綠的頭。
「這麼個挖法,根本就是想斷了人家的根嘛!好歹也留點子孫……啊!有了,總算讓我找到啦!」正當她忙著替竹子抱屈時,一叢毛竹下方竟閃著筍殼才會積聚的露水反光,登時她高興地將背在身後的包袱擱地,而後便以雙手對準那亮光處扒起土來。「嘩,這根不錯,等我把你挖下做好菜呀。」
果真,土被撥開後,一根肥美的根莖從土中暴露出來,於陽立即從隨身包袱裡拿出」把菜刀,她熟練地以刀代鏟,刷地就將根莖宛如尖梨的部分到下。拍拍筍子上頭的泥,她暫且擱地,跟著她兩眼又朝另處探。
「欸,那兒又有!嘻,你真是一叢了不起的竹子,我看看能不能連挖兩根。」來到對邊,她挖出那筍,只是那筍卻不如想像中的大。「個頭這麼小?不成不成,回土裡去,一會兒吹著風就長不成好吃的筍了。」嘴裡喃喃,她三兩下又將挖起的土填了回去。而也就這麼挖呀填地,半晌她便得了四根肥美的筍。
嗯,四根很多了,人不能貪心,而且再不走,肯定會被翟天虹丟下咧。眼看離開茶棚過久,於陽忙收拾,只是當她正想起身時,卻發現一旁出現了一雙腳。那腳小小的,穿著淨白色的蒲鞋,而順著那腳往上看……
「姐姐不挖啦?!」
「咦?」是名身著紫紗裙的少女,她雙手背在身後,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模樣看來年紀應當不出十一、二,只是看著她的笑容,於陽卻禁不住楞了下。
「這裡的筍,很美。」唇兒再揚。
「喔,呵,是很美,我該不會採了妳家的筍吧?」要不是少女的嗓音極稚嫩,於陽還以為自己錯估了她的年齡,因為她的笑靨竟有著成人的世故,甚至……更成熟些。
「沒有。」搖搖頭。
「那妳……」
「我叫談初音。」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出,雖掌耒攤開,不過手腕上卻沾著些許泥污。
「痰……初一?打,我……叫於陽,原來妳也是來挖筍子的?真巧。我也是看這裡的筍子好,所以才想挖幾根回去咧。」朝她身前身後看,卻不見任何盛裝筍子的器具,而同時,也才從少女的打扮意會她有可能不是本地人。「欸,妳……不是來挖筍子的?」
談初音又搖頭,且帶著微笑將左手掌一攤。
「嘩!不會吧,妳是來抓蛇的?」瞪住談初音掌心盛著那尾小青蛇,於陽跳了起來。而她這一站、一對比,才覺她的個兒不高,頂多只到自己的下巴。
「不是抓蛇,是埋蛇。」
「埋?它死了嗎﹖怎麼看起來還像活的。」
「它剛斷了氣。」原地蹲下,開始挖著青蛇的墳。她邊挖邊說:「前頭我才埋掉兩條,這是第三條。」
「第三條?怎這麼多死蛇?」將死蛇理了雖然也可以算是積陰德,但對於這年紀的女娃兒來說,面不改色……就有些怪了。
「快入夏了,卵孵化,運氣差的碰上挖筍農家。」將土堆抹平,談初音又站起。
「原……原來是這樣,妳一個娃兒跑到竹林裡來,很危險的。」談初音舉止冷靜,氣質飄然,怎看怎不像一般的孩子,她……該不會在荒郊野外碰上精怪了吧?於陽胡思亂想,不過最後還是捏了自己一把。而抱著挖來的筍子,她走至隨意看著的包袱前,蹲地將菜刀放到包袱內,她背起包袱抱著筍子轉過身。「哇!」她被那無聲無息跟在身後的人駭了一跳。
「對不住,嚇著姐姐。我沒落單,只是同伴先走,他現在正在茶棚。」歉然地退去一步,跟著視線落至於陽的包袱上。看著包袱,她隱約感受到一股排斥的力量,而這種排斥感對於時常接觸異界事物的她,是再熟悉不過的。
哈,就說是胡思亂想嘛,人家也是有同伴的。「嗯……那這樣的話,妳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茶棚,也許妳的同伴等得很急了。」她反身往茶棚方向走。
談初音答了一聲,也跟在於陽後頭走,於陽沒說話,她也就沒再吭聲,一時之間,樹林內除了兩人踏著竹葉而行的鞏音,便只得沙沙嘎嘎的風吹竹枝聲。
只是在走了一小段路後,於陽卻忽地回身,她對著談初音問:「妳說什麼?說大聲一點。」
談初音亦停步,不過對於陽的問話,卻只是搖頭微笑。是以於陽迷糊地搔搔首,又回過身去繼續往前走。
然而,再走上一段路,於陽又再度止步,她急遽反身,瞅著也停步的談初音,再問:「妳真的沒跟我說話?一句話也沒有?」
談初音又搖頭。
「怪了,如果沒人說話,那麼那個嘀嘀咕咕的聲音……哇!不會吧?」濃眉一蹙,於陽立即走向談初音並牽著她的手就走。
「姐姐怎麼了?」她幾乎是被半拖半拉著走。
「別問我為什麼,反正趕快離開這個竹林就是了,遇上這種我是不會怕,倒是妳……」如果真碰上什麼玩意兒,這小娃兒不嚇壞才怪!
她跨大步急走,相當努力地想將談初音帶出這鬼氣森森的林子,孰料就在茶棚依稀在眼前之際,那談初音竟開了口說:
「姐姐,這竹林不需要怕,是包袱。」剛剛,是她包袱裡的東西在跟她對話,只是於陽也聽得到這心音,怕是事情不單純,因為唯有命極陰或即將死亡之人,才聽得到呀。
「啥?」轉頭看了談初音一眼,意外她竟是平靜依然,只是被拖得有些喘。
「這包袱對妳而言太沉重,如果妳不想,可以放下的。」
一個反勁,談初音牽動於陽的手,意在要她慢下,而於陽也真緩下了腳步。她疑惑地看住談初音,不懂她所說的。她說這包袱對她而言太沉重,可問題是包袱裡不過裝了一把菜刀和一座灶君牌位呀!「妳是說,我的……包袱?」
「對,是包袱,妳可以將它交給我,等無事,再還妳。」
交給她?「小妹子,我的力氣比起一般人大得許多,如果我覺得重,交給妳,妳也是背不動。不過我很好奇,妳說的究竟是啥?因為裡面比較重的就一把刀。」
「不是刀,我說的是……」驀地,竹林中傳來激烈的爭鬥聲,那爭鬥聲掩去了談初音的答覆。
「發生啥事了?殺人嗎?」被駭了一跳,於陽緊張地四處張望。
「不打緊,躲一旁去就成。」情況來得突然,談初音反倒沉著,當下,她反牽住於陽,並將她往一邊帶,只是走了一下,她竟在那陣喧囂聲中,聘進一道熟悉的冷笑聲。「是焚雁。」那笑聲令談初音攢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