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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安琦

    「喂,你剛剛為什麼這麼說?難道你看不出來我那一招一式都是很認真才學來的嗎?如果沒心,我做啥浪費時間?」那些招式,好歹也有模有樣呀。

    「我為什麼這麼說?」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曉得,也許是那一天在灶房的那個問題一直讓他思考到現在。他壓根不認為能烹調出如斯出眾菜色的於陽,會覺得滿足他人食慾是「苦命」的,因為無心怎得有心菜呀?

    「不過是一個問題,也要想這麼久!」於陽發躁。

    微揚起唇,不答,反問:「時候不早,妳不是還得替人準備午膳?等不到妳菜的人,可是會渾身難過的。」

    「哇,日頭真的到頭頂了耶,那你呢?」做午膳是很急,但是留住他也是很重要的。

    「我還會在城裡的客棧留一段時間。」

    「哪個客棧,我一有空就過去找你!」

    「找我?」直勾勾看著她,直到她低下臉,鼓起腮幫,窘紅了臉。

    「我……我急……是因為想找你學武功,如果我菜做好了,你人卻不在,那豈不是浪費了我的菜!」這是歪理,她曉得,如果說她賴著他,那還有個幾分像。

    「這樣嗎?不過我想還是別說的好,總之時候到了我自然會送上門,妳不必特地來找我了。」吃她一口菜,就猶如中了她養的蠱,只要他人還在蘇州一天,想抗拒那菜的誘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怪就怪他天生好吃吧。「告訴我,妳一天之中什麼時候比較空閒吧。」

    「我早中晚都要替大人備餐,只有清晨和晚膳後有閒。」說話時,她又聳聳微痛的肩。

    「手借我一下。」

    「嗯?」

    不待她反應,他一閃身就到了她身後,兩掌覆上她的背與肩,跟著一推一板,等她痛呼一聲,他早已完成動作。「妳的骨頭脫了,現在不痛,回去就曉得。我幫妳推好了,回去記得多休息、多冷敷。還有,在我離開蘇州之前,每日的清晨都約在這裡吧。」

    「每日?」那以後武館她就不需要去嘍?於陽低頭開懷地盤算著,等她再抬起頭,前一刻那還在跟她說話的人竟忽然不見人影。「人呢?」緊張地東張西望。

    「於陽,準備好妳的拿手菜,明晨見……」

    翟天虹的話聲在樹林裡響起,而眨眼光景,便伴著樹梢葉片摩挲的沙沙聲漸行漸遠,他儼然就像一陣風,來無影、去也無蹤,讓古老的操練場只留下一個擅長髮呆的人兒。

    啥,真像個鬼,不過……明晨見﹖呵呵,好吧,就明晨見嘍!

    眺住遠處迎風搖曳的樹影,於陽的精神一振,她動動好像真沒事的肩膀,又想著他體貼的叮嚀,臉上跟著出現一抹欣喜的笑意。那笑不由自主地擴大再擴大,直至咧嘴程度。

    隔天凌晨,翟天虹果真依約出現在古校場,而於陽也替他帶來了一小碟山麂片和小酒。那山麂肉片被佔上蛋漿和著筍芽快炒,保有獸類的鮮嫩野味,可卻無膻無腥晚,咬上一口伴隨小酌,真是快活了翟天虹的胃。是以當天,他開心地教了於陽一套靜心的口訣,以報答她如斯巧手。而再隔日,兩人則是默契地同步到達教練場,於陽將食籃一掀,那糟鵝掌的香糟味幾乎要勾引出翟天虹嘴邊的唾沫。他是使出了極大的忍耐,才勉強不將那一盤質柔卻耐咀嚼的美食一口吞進肚裡。

    就這麼,十天半個月下來,翟天虹不但大開了眼界,當然也餵飽、養刁了那貪食的腹中蠱,眼前,他怕是沒有於陽便無以度日了,雖然再過幾日他就得離開蘇州。

    「怪了,都日過三竿,人呢?」日光照得石板地發燙,翟天虹一如往常地盤坐在樹蔭下的石椅上。

    算算,今天已是他和於陽約定的第二十日,天未亮,他也就被胃裡的蠱蟲叫醒。而等在這裡大概也一個時辰有餘,卻始終不見那從不遲到的於陽。

    怎麼了嗎?忍不住,他往壞處想,而也身隨心動,立即起身離開古校場往耆長府邸方向去。只是等他人到了耆長府邸的灶房外,灶房內傳出的說話聲,卻讓他緩下腳步,且不由自主地站在外頭聆聽起來。

    「為什麼每回都這樣,我不過是想學武,而且學武和烹飪壓根是兩碼子事,為什麼一定得放棄其中一樣?」摻雜在柴火燃燒聲中傳出的,是於陽不情願的低吼。

    翟天虹背抵著牆邊沒往屋內看,所以不清楚她正在和誰對話,只聽得出她極度不平,且氣氛是無比地僵滯。而過了片刻,他未聽到有人響應,竟是於陽接說:

    「又來了!侮蔑灶君、侮蔑灶君,每次都是這句話,侮蔑兩個字我寫都不會寫,您說我會這麼做嗎?」隱約傳來她腳踩地的聲音。

    會不會寫,是一回事;會不會做,則是另外一回事,她的說法聽來有點矛盾,雖然他不認為她是個會侮蔑灶君的人。門外,翟天虹則這麼想。而裡頭靜了好半晌,再出聲的猶是於陽——

    「我……不幹了!」她悶聲說了一句。

    不幹了?這指的是?翟天虹擬欲進屋。

    「我不聽!我是我、她是她,她已經沒有了,不在了,為什麼老把我當成她?我是於陽!是於陽!」於陽暴喊出來,那驚人的反應著實令門外的人意外,原本想進門勸架的人,又將背抵回牆面,恢復原先的姿勢。

    她究竟是在跟誰說話,是府邸的人﹖還是她的親人?只是親人,應該不是,因為這段時間從未聽她談論過誰。

    忽地,門內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他側臉一看,原來是於陽正從灶房裡奔了出來,而打開後門,她重重甩上後便離去。

    她……在哭嗎﹖瞧她拿袖子扶臉的動作。翟天虹凝思了一會兒,便直身往灶房門口一站,只是他所料未及地,那灶房內竟是空無一人。

    沒人﹖怎麼可能?懷著疑惑,他進入屋內,只是將每個角落全探了一次後,還是不見有人。不由自主,他的視線落向那被奉於益上的灶君牌位。

    「莫非,她是在對你發脾氣?」感到不可思議,末了,他甚至搖頭歎笑。只是當他笑完,嘴將合上的同時,也瞥進了灶君牌位後,那露出的一小角紙片。

    紙?是上回書僮所說的「妖書」嗎?思及此,他目光陡地一亮,人更立即超前,對著牌位探出手。

    碰!若非屋外忽然響起一聲巨響,此刻,他有可能已將那牌位拿下一探究竟了。

    「啊?你怎麼在這?」不捨得鍋上食物乾焦的於陽,匆匆從外頭折回,而人才到灶房門口,就也看到翟天虹站在神益下頭,還高舉著一隻手。

    「我是來看看,那個爽約的人究竟在做什麼?」遲疑一會兒,縮回手,翟天虹離開神益下方,並走到於陽跟前。在她身前站定,他傾臉至她頰畔,嗅了嗅。

    「做……做啥?」於陽下巴往後一縮。

    「我好像聞到了眼淚的味道。」揚唇,手指往她頰上摸,且順利彈走一顆殘餘的水珠。倔性的女子掉淚,似乎別有一番韻味,他生憐。

    「眼淚?有……有嗎?」莫非她沒抹乾淨?橫臂一擦,抽上已不見水漬,於是彆扭地將他往一旁推。「我要幹活了,你哪邊涼快滾哪邊去!」掠過他,她逕自開始將灶上的所有烹調進入完結。

    為不妨礙於陽,翟天虹早在一邊坐下,且不曾出聲打擾她。而其間,他的視線仍會移至壁上牌位,雖他注意著於陽的時間猶是較多。半個時辰過去,他見於陽開始做其它事,那看起來像是在準備某類丸子。

    「於陽。」

    「喂,你……」與翟天虹同時開口,於陽停頓了下,且微略回過頭瞅了身後人一眼,等別過頭,她先行接道:「今天我不是故意失約。」

    「我知道。」

    「如果你覺得有損失,那麼桌上的東西你可以拿一些去。」

    「沒關係,不急。妳……現在手上摸的是什麼?」

    「是跳丸炙,小六子喜歡吃的,你要喜歡,我也可以多捏幾顆給你。」小六子即是書僮,而這彈性十足的湯肉丸子則是他的最愛,今天她是特地替他做,明天……就也沒機會了。

    「跳丸炙?可是那豬羊各半,縷切,和上生薑、橘皮、藏瓜及蔥白合搗而成的湯肉丸子?這跳丸炙可是……嗯……嘖!」

    「喂,你……你到蘇州,到底是做啥的?」身後人只顧嘀咕,不見接話,於陽忍不住問。而這也是這些天來,她首次主動問起他的來歷。

    「為什麼問?」幽幽從美食中轉醒,他反問。

    「我……」話來到嘴邊,似乎有疑慮,可也才一下,便脫口說了:「其實我是想問你,你什麼時候離開蘇州,我想跟你走!」反過身看著翟天虹,兩手則沾著肉漿。

    「妳要跟我走?為什麼突然這麼想?妳不是在這裡待了兩年了﹖」坐直身,心底居然有著隱隱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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