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安琦
這麼冷,風聲又如此的強烈,外頭一定下了雪了,那麼芙蓉應該也不會往這個時候出門……
忖思了半刻,顏童開始扶著牆往廊底走,經過幾間上房,她終於來到廊底芙蓉的房前。
她抬手想叩門,卻聽見房內依稀傳來男女的交談聲。
有客人嗎?不得已,顏童垂下手,佇立於門外。
這時,一陣腳步聲突然自不遠慮的木梯底傳來。有人上了樓,並朝顏童的方向走來,為了不礙著路,她自然往旁挪了一些,但那人卻在她身前停下。
「顏……姑娘,妳怎出房來了,薩蓮呢?」客棧王掌櫃搔搔頭往長廊一眺,廊上空無一人,於是他又回頭盯住眼神凝滯的顏童。
「是……王掌櫃嗎?薩蓮她回去了,我是來找芙蓉小姐的,可是她房裡好像有客人。」她下意識垂下眼睫。
「客人?」掌櫃愣了下,跟著撚鬚輕笑。「不是客人,是你們裴少莊主。他和芙蓉也聊了好一陣子,看來我這傳書……一時半刻是送不到他手裡了。」
「傳書……給少爺的?」掌櫃語帶曖昧,顏童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是呀!馬場方才讓人送來的,不知道寫些什麼,只知道不好再耽擱下去。」停了會兒,他又探向樓梯處,這才開口拜託顏童:「請問顏姑娘妳還要繼續等咱們小姐嗎?因為客棧現在正忙,而我又不好上來太久,所以這傳書……」
「不打緊,您把信件交給我,我會替您傳到,您去忙吧!」
掌櫃扯唇笑道:「真是個善體人意的姑娘,那麼傳書我就交妳,請你務必交給妳的主子。」
從懷中掏出信箴,他將它塞進顏童手中便下了樓。顏童手握紙張,唇間跟著泛出苦笑。
主子?或許這將是她這名「侍從」替她的「主子」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吧!
她小心地將信納入懷中,然後摸索了個角落想留下來等門,可不經意地,她竟發現房內的談話聲有逐漸放大的趨勢。
***
以往,上官芙蓉給人的印象總是善體人意、溫婉親人,可是,今夜她卻一反常態。
房內,裴穎風不禁對她激動的作為感到困擾。
他無法否認,他的身體因為她的完美而起了一絲變化,但,一道明顯湮沒過其餘感官的理智吶喊,卻在轉瞬間助他杜絕了眼前的誘惑。
他望著羅衫盡褪的她,心境已是一片泰然。
而盯住裴穎風臉上出現一絲掙扎的芙蓉,則在心底暗自歡呼著。憑她的直覺,她確信自己即將成功,只不過欠缺臨門一腳。
於是,她蓮步輕移向他,姿態婀娜。
正當她要偎向裴穎風的懷中,他卻出乎意料地閃身而過,只拾起地上的衣物,並順勢覆上她的裸體。
「妳毋須這麼做的。」他出奇平靜地道,跟著又退去數步。
「這……」
有好幾秒,芙蓉幾乎以為自己快昏了。她不敢相信他竟會拒絕她。她急切望向裴穎風想印證一切,然而映入眼裡的,卻令她心寒。
此刻的裴穎風,就像一名冷酷無情的殺手,他臉上充布的肅冷決絕,已在剎那間將她的熱情謀殺殆盡。
「不……不可能,這怎麼回事?穎風大哥一直是喜歡我的……」她不禁腿軟,蹲坐在地上。先是一陣寒冷,但片刻,一股狂烈的燥熱又沿著她的四肢漫開。她開始尖笑。
「不可能是這樣的!一定是她!一定是顏童那女人向你下了迷藥,所以你才會這麼失常,對不對?」
她嚷叫的音量,足以讓門外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芙蓉……」
「一定是這樣!自從你身邊多了個她,你就不再像從前那樣對我了!一直以來,咱們的登對便是眾所皆知的,那女人心裡也清楚得很,可是她卻嫉妒咱們相愛,甚至還編演了出苦肉計想博取你的同情和愧疚,逼得你不得不對她好!」
「妳……冷靜點。她並非妳所想像的那樣。」
「要不然是怎樣?」她失控地望住他,眼裡全是激憤和怨懟。「你說有哪家的閨女會存心扮成男裝只為接近你?有哪種侍從會笨到為主子擋箭,甚至險些送命?這種種心計難道不是想破壞你我的感情,覬覦你的權與財嗎?哼!可笑!像這種居心叵測的賤蹄又,瞎了眼還算便宜她了!」
「妳!?」
若不是親眼所見,裴穎風大概永遠沒法得知上官芙蓉溫婉的外表下,包藏著一顆狠毒的心。
他自前襟掏出了幾張紙,丟在芙蓉伸手可及的地方。
「這是……」
「撿起來看看。」
拾起紙張一看,芙蓉原本怒紅的眼頓成一片驚駭。
「這……」顫著唇,她已說不出話來。
她手裡捏的,正是她命人逼迫醫治顏童的大夫們寫下的切結書及附帶的百兩銀票。
「這些是我從最後一位大夫身上拿來的。」
那天他跟著老叟下了樓,撞見他和另一人「交易」的場面,於是他才會有機會截下這些東西。
「即使……即使我沒有這麼做,他們對顏童的眼傷一樣是沒轍的,她這輩子是注定失明了,穎風大哥我……你別怪我。」
她仍試著辯白,但裴穎風對她卻已徹底寒心。
「我沒怪妳,可是卻也沒法原諒妳。」說罷,他沒再瞧她一眼,便掉頭往房門走去。
「穎風大哥!」上官芙蓉尖喊,但裴穎風卻沒再回頭。她又再喊:「穎風大哥!呃……」
尖銳的嘶喊後,緊接著的是一聲異常的嗚咽。當裴穎風回過身,上官芙蓉的胸口便已插著一支削果刀,鮮紅的熱液正自她手握處汨汨流下。
「芙蓉?!妳……」見狀,他立刻試著接近她,可是她卻一退再退。
「穎風大哥,你……一直是愛著芙蓉的,對不對?」她慘笑道。
裴穎風濃眉緊蹙,不語。於是她又加重了手下的勁道,霎時鮮血又湧了一波出來。
「妳別這麼傻!」
他想阻止她,但她卻始終緊緊抓著胸前的匕首不放,因此他不得不信,現下只要他再一個妄動,她就可能殺了自己。
「穎風大哥你一直是愛著芙蓉的,對不對?回答我!」她的氣力正流失,連身體也開始晃擺,但雙手仍舊固執。「說……你愛我,快說!」
「我……一直是喜歡妳的,你快放下刀!」他勸,並又朝她逼近了些。
可她的笑容卻又變得更淒厲了。
「你……敷衍我,我要的不是喜歡,是愛!你是愛我的,說呀!」
「……」
「你是愛我的……」見他沉默,於是她又作勢按入匕首。
「我愛妳,芙蓉!我一直是愛妳的!」迫不得已,裴穎風終於說了違心話,而他也趁她聽完話變得恍惚之際,奪下了匕首。
他……愛她?!他一直是愛著她的!裴穎風不大不小的聲音,正巧足夠讓房外的顏童聽見。
原本她仍困惑於房內正發生的一切,也正怔忡於上官芙蓉對她的指控,但這困惑與怔忡,如今卻被裴穎風突來的告白給徹底掩蓋了。
他是愛芙蓉的!他一直是愛著芙蓉的!所以他對她真的就只有同情和愧疚,所以她的確是破壞了他們感情的元兇,所以……
須臾,千萬個殘酷想法全湧進了顏童心頭,讓她再也無法承受。
撫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她眼眶中的淚水已不自覺順頰而下,轉過身,她隨即踏著顛仆的腳步離去。
第九章
兩個時辰後,裴穎風回到自己的房間。才到房前,他卻意外發現門邊蹲坐了個人,由於廊外燈未點上,所以他無法立即看出坐在暗虛的是誰。
「童?」他胡亂猜著,隨即濃眉驟攏。
地上,曲膝倚橋而坐的顏童正抬頭辨著聲音。
「真是妳!妳怎麼出來了?誰允許的?薩蓮呢?」他禁不住低吼。
顏童不語,於是耐不住氣的他便將她橫身抱起,一腳跨進自己的房間。
「該死!妳究竟在那裡坐了多久?為什麼全身冰涼?」讓她躺上床,他將錦被拽至她頸肩。
前一刻他才剛處理完芙蓉的事,現在又看到她這麼不自愛,忍不住,他的語氣便較平常激動了些。
顏童仍舊沉默。
「如果我今晚不回來,妳是不是就打算在我房前蹲上一夜?」
為了安撫受傷後情緒仍然不穩的芙蓉,他可以說是費盡了心力,但他卻不曉得這麼一耗,竟也花去了數個時辰。
「告訴我為什麼等門?」他起身至一旁的櫃裡揀了件乾淨的外衣,換下了身上沾血的衣物。
「這……是馬場派人送來的信函,顏童一定得交給少爺。」語氣平淡,顏童將懷中的傳書掏了出來。
「這裡有的是人可以將信交給我,妳要做的就是好好在房裡休息!」
接過傳書,裴穎風在桌前落坐。他默讀著紙上的字句,五官並隨之繁聚。半晌,他握起拳捶向桌面。
「這幫人!馬隊不過遲了些時間到達,就抓著辮子小題大作。」擾價又起的消息令他瞬時怒氣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