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皚銀
沒反應。聽她鼻息較為沉重了些,多半是撇下他找周公下棋去也。看她一動不動,嘴角凝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睡得還挺香,這下倒是不忍叫醒她了。樓砂歎了口氣,搖搖頭無聲地自言自語﹕「雖然我這琴音是帶了點催眠的成份在,可是你這樣倒頭大睡,分明是吃定了我做苦力……」
想了想,他脫下外袍放在一旁,用那束帶將瑤琴捆綁在背上,然後彎腰小心地抱起溫柔,騰出一隻手扯起外袍覆在她的身上。溫柔動了動,似醒非醒地半睜開眼﹕「我……睡著了?」她瞇著眼像只慵懶的貓,看著天空微笑,「……好多星星哦!」
「我看你跟本還在睡。」樓砂認命地抱著她走出石亭,「我送你回去。」
「嗯……」溫柔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臉帖在他胸口擋風。
樓砂苦笑﹕「把我當作那位姓柳名下惠的仁兄了嗎,溫柔﹖」天知道她這半睡半醒的樣子有多嫵媚,她也未免對人太過放心。
溫柔在重新墜入夢鄉前,口齒不清地嘀咕了一句話,如果樓砂的內功修為差了些,搞不好就聽不到了。
她說的是﹕「你敢當柳上惠,我一拳打得你滿地找牙。」
呵,這個囂張的女人!樓砂沒轍地搖頭,寵溺地抱著她,施展輕左5c飛快地下山去了。背負著琴又抱了個人,他可得小心點,別讓人發現了形跡。如果有人看到他抱著紅香院的花魁回飄香閣,別的不說,溫柔也許會認真考慮打到他滿地找牙的可能性。
還好,無驚也無險地回到溫柔的香閨中,偷渡成功。樓砂好人做到底,將溫柔抱上床,替她脫了鞋又拉上被子。
將背上的琴卸下放在桌上,他終於能夠穿回自己的外袍。唔……這會兒上面已經有她那淡淡的白蘭香味了。樓砂微微一笑,綁妥了腰間束帶。
……說真的,他這輩子,好像還沒這樣寵過、縱容過什麼人吧﹖床上的溫柔一無所知地睡得正香,樓砂一言不發靜靜地望著她的睡顏半晌,深邃的眼裡,悄悄閃亮起一抹堅定的認知。
他早該發覺的,自己對她從一開始就不同,破了太多的例……是她了﹗當從青澀少年長大成熟後,他漸漸擺脫了偏激和輕狂,有很多事懂得不去強求,懂得看淡。雖然還是很我行我素,但是,這幾年裡他執著過的東西,確實屈指可數。不過這次……這次他卻想再執著一次,想……想要生命中有她在。她太特別,錯過了,這世上哪裡去尋第二個溫柔﹖默默凝視溫柔恬靜的睡顏,良久,終於一揮手,衣袖捲起的風掃滅了房間裡的燭火。窗打開又悄悄合上,樓砂帶著有些不一樣的心情離開。
閒夢遠,南國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暮,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宿醉就是這種感覺嗎﹖一早起來就頭脹得厲害,只要站起身就血液直衝腦門。溫柔悶悶地靠坐在湘妃褟上,泡了杯烏龍茶慢慢地喝著。還好坐下後就不覺得太難過了,昨夜樓砂的那杯濃茶至少還有些醒酒的功效,沒頭痛欲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說真的,昨晚是他抱她回來嗎﹖那時簡直睡得像豬,隱隱約約記得被抱出小石亭……其它的,真的不記得什麼了。一早醒來時自己舒服地和衣躺在床上,身上也蓋了錦被。她……沒發酒瘋丟人現眼吧﹖「小姐!」小媚一陣風似地捲入房裡,張嘴就大呼小叫。
「拜託輕一點。」溫柔揉著太陽穴呻吟,「我沒耳聾,你不用趁現在練習河東獅吼。」
「哦,忘了。」小媚吐吐舌頭走到溫柔身邊,「小姐要不要吃點山楂﹖聽說那也醒酒。」
「不用了。」溫柔擺了擺手,指著身邊的凳子,「坐下吧,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嗯……」小媚的眼珠轉了轉,那樣子有點興奮又有點好奇,但又怕主子責罰似的,活像只盯著金魚缸垂涎的貓。
溫柔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那條缸裡的金魚,不由得歎了口氣︰「到底想說什麼﹖」
「昨晚進來想看看小姐會不會不舒服,小姐不在。」
唔,被發現了。「然後﹖」溫柔靜等下文。
小媚抿了抿嘴︰「小姐最近老是半夜溜出去,卻沒一次帶贓物回來。」
「什麼贓物﹖是劫富濟貧!」溫柔插嘴抗議。
「小姐那濟貧也只捐出一成而已、能算嗎﹖」小媚很不屑地看著主子。
溫柔大方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也很貧。」
驚覺話題被越扯越遠,小媚不依地雙手抱胸﹕「小姐別想把話題帶遠﹗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老是半夜不見了人影,上次還徹夜不歸﹗都上哪兒去了﹖」
唉,天下有多少主子被丫頭拷問的﹖祇怕不多,她偏偏倒霉地是其中之一。溫柔想了下,決定對她透露實情。尤其最近樓砂紅香院來上了癮,怕也瞞不了多久。她微微一笑︰「好啦,告訴你也無妨,我去會友。」
「會友﹖什麼朋友﹖」
也難怪小媚會疑惑。身為妓女,除了自己樓裡的那些姐妹也許找得到一兩個投緣的,難不成還能和哪個嫖客的老婆成為朋友?除非……「是男人?」
「嗯。」溫柔大方地點頭承認了。
「小、小姐!」小媚瞪大了眼睛,差點從凳子上跌下。
這丫頭難道以為她腦子壞掉了﹖溫柔翻了個白眼:「當然不是那些會來喝花酒的混蛋﹗他是我在康成小王爺賞月那天認識的朋友,很……有智能的一個人。」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該怎麼形容樓砂了﹗他的溫文、包容、和那一點因為透徹的我行我素……和他一比,自己算是不怎麼成熟的了。
小媚頓時雙眼閃閃發亮,活像偷腥得逞的饞貓:「哦﹗那是小姐的情人了﹖」
情人﹖樓砂……算是情人嗎﹖溫柔訝然發現自己的心,竟因為這個問題跳得有些急了。其實真要認真算起來,他和她之間,有很多交往已經遠遠超過了朋友的範圍。雖然身在妓院有時難免要風騷一番,但是天地良心,她不是個放蕩的女人啊﹗她不會讓一個普通的朋友如此接近她最真實的一面,不會對他近乎無賴地耍嬌,更不會容忍他的摟抱……對他,好像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地發生,從沒防備過他,但也從沒有什麼——激烈。這……是情人嗎﹖要說不是,彼此之間總有些說不清的暖昧。要說是,那也未免太平靜順利了些吧﹖面對小媚那一臉的興味,溫柔歎了口氣,先膂b下來再說﹕「嗯,算是吧﹖」
「小姐,你捉弄人啊?」丫環可不滿意,「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麼叫做算是﹖」
「你繞口令啊﹖」溫柔白了她一眼,「意思就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如果你能好心為我解惑的話,我會很感激。」
「小姐你﹗」小媚看上去被氣得說不出話了,可是轉念一想卻又馬上釋懷,還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她的這個小姐,怎麼說呢﹖大事挺精明,小事卻很糊塗……唔,也不是糊塗,只是很隨隨便便,很有點那種只要死不了人,什麼都沒所謂的態度。她大小姐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愛,可能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唉……這樣一想,真有點可憐那「算是」她情人的男子。不過,能讓她的古怪小姐看上眼,想必不簡單吧﹖小媚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羨慕啊﹗」
唔,晨霧終於散完了。第一束陽光射進屋裡,今天陽光璀璨,是個好天。溫柔倚在湘妃褟上曬太陽,不免有些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問﹕「羨慕什麼﹖」
「小姐自由自在的。」小媚咬了咬嘴唇,「其實……是想告訴小姐,我明年五月初要嫁人了。」
啊﹖溫柔訝然地坐起身:「嫁誰﹖我怎麼都不知道﹖」
「是我遠房表兄,長我五歲,從小就訂下的親事。前幾天回鄉下參加我堂哥的婚禮,我娘說我也不小了,趁機提了出來,所以……」小媚聳了鬆肩,「就這麼說定了。」
哦,原來如此。難怪沒見過小媚有什麼「發春」的舉動。溫柔說不出心裡除了捨不得,那一絲波動的情緒是什麼。「你……就這樣嫁了?」
小媚笑了:「我的好小姐,不然還能怎麼樣﹖我們鄉下人家,家規最嚴最死板了。我哪有那個膽子抗命不遵啊﹖」
「那麼,你的表哥人品如何﹖小媚認真地偏頭想了想,最後搖頭放棄:「不記得了……只記得小時候挺處得來,常在一起玩。倒是大了就生疏了,現在只有難得在逢年過節會見上一面,他……長得不醜,人品也應該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