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安妮塔·藍伯
她的機敏狡黠令他惱火。「喂,看著我,茱莉。」
「我已經看過了,謝謝你,而且我對家父的最新獻禮根本毫無興趣。」
雷克大笑以掩飾自己的尷尬。「相信我,親愛的,令尊與我將要奉獻給你的根本毫無瓜葛。」
「就算是教皇替你的品行作證,我也不會相信你。」
「那麼,國王怎樣?」
她故作輕描淡寫地問:「你寫信給他了。為什麼?」
「擔心了?」
她信心十足。「一點也不。」
「哦,我認為你擔心。」而且她該好好擔心一下。「我認為你也怕我。」
「哈!你給自己臉上貼金。你以為我會愛上你。」
「對,沒錯。我是個金龜婿,而你是人人爭取的首獎,茱莉。」
她握拳重擊壁爐台,步兵塑像應聲震倒。「我不是獎品,雷克爵爺,」她說著,扶正塑像。「我是個棋子,跟你一樣。」
她這句話的確瓦解了他的鬥志,他的雙手頹然垂落。「就是那紙婚約,是嗎?」
她的神情軟化了,看上去好脆弱,令他覺得她會哭。「是的,就是那紙婚約,否則你為什麼要我?你可以得到全英國任何一個合適的、甚至不太合適的女人。大概連法國、西班牙也包括在內。別裝了,我們知道你為何來此。」
他突然念頭一動。「別動,我立刻回來。」
他不讓自己有時間考慮後果,大步走進他的套房,拿著一份文件回來。「拿去。」
他把它塞入她手中。「沒有你的簽字它一文不值。撕掉它,扔進火裡或掛在旗桿上,茱莉。我不在乎。」
受傷的自尊令她雙頰脹紅。「我早就知道你並不想娶我。」她搖晃著文件。「你對這文件的漠不關心足以證明我的想法。」
她誤會了,雷克的耐性繃斷了。「我當然想娶你,我從未隱瞞過這一點。可是我幾曾真正向你求婚過?」
「你並沒有真正求婚。」她邊說邊撫弄著羊皮卷,姿態撩人令雷克受不了。「你當著全巴斯城的市民告訴我,我們將成為夫妻。」
雖然他明知那姿態和動作是純潔無邪的,他仍情不自禁想像她的手以類似的動作在他身上遊走。
「你否認自己說過的話嗎?」她問。
他的膝蓋快發抖了,他若不盡快將那文件自她手中取走,他必會後悔。「我不否認。
可是你怎知你不會想嫁給我?你根本不肯認識我、瞭解我。」
「相信我,我瞭解得夠了。或許你忘了,可是我曾經大度面對這種情況。」
「我跟其它人不同。」
她上下打量他。「哦?怎麼不同?」
她永遠不會知道答案。「我想要你。其它人配不上你,而我願意證明我配得上。」
他刻意盯著文件。「撕毀它。」
她反而將它抱在胸前。「你不能當真。你不瞭解家父。他毀了四個正派男人,第五個傾家蕩產。為了給我找個丈夫,讓他抱個外孫,他手段無情。」
冰冷的恐懼滲入雷克的骨髓,但是他擠出一絲微笑,說謊道;「我不怕令尊,而且我瞭解你何以不肯被迫結婚。」
「那你的重點是什麼?你又怎麼會被迫答應結婚?」
但願他能告訴她。他取過文件,扔在克利夫蘭公爵的書桌上。安全了。他的虛張聲勢奏效了,他說:「我的重點是這樣——我們彼此不瞭解。你是個聰慧能幹的女人,而我是個智力中等的狡黠巨人。」看見她笑了,他急忙說下去。「我認為我們試試求愛的階段,看看你是否不喜歡我。」
「我不是不喜歡你,雷克。我不能嫁給一個睜著眼睛說謊的男人。」
「我又怎知你能否讓我信任、托付我的『謊言』?」
「你不知道。」
「我願意冒險。我們就從週二晚上去辛普生俱樂部開始。」
「不行。」她又開始扶正壁爐台上的士兵塑像。「我得跟藍先生和韋馬歇先生見面談事情。」
「那,週三晚上去魏家俱樂部。」
「抱歉,你得一個人去。我得陪亞伯去布里斯托,我們要到週四才回來。」
「這都是搪塞之辭。」
「不是。布里斯托的職員是新來的,我必須去檢查他作的記錄。」
「那,週四晚上去辛普生俱樂部。」
她的貝齒咬著嘴角。「你看過社交行事歷。」
他虛張的勇氣漏風了,但是他拒絕認輸。「你肯跟我去嗎?」
「我肯在週五跟你去跳舞,但是你必須答應兩個條件:你要保證停止午夜拜訪;同時取消印製喜帖和文具用紙。」
詫愕之下,他說:「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杜比急於讓我知道。」
「你不喜歡他。為什麼?」
她歎口氣。「這是個很古老又通俗的故事。」她將一台模型大炮移至她佈置出的前鋒位置。「你會覺得很乏味。」
「我好奇,告訴我。」
「不。」她尖聲說。
他該見好就收。「好吧。你信守諾言,局長小姐,我就會信守諾言。」
她伸出手。「我們會做朋友。將來有一天你真結了婚,帶著你的夫人回到巴斯,我們會相處融洽。握手言和?」
她的手滑入他的,他立刻期待更親密的擁抱。她會成為他的夫人,上帝為證。「當然。你回來和第二天一早我就會去看你,我們去十字浴室。」
「好啊。外婆一定會喜歡她的護花使者。」
厭惡感席捲他。
「你為什麼神色如此沮喪,雷克?她又不會咬人。」
此話說得太客氣了,因為洛克堡的文娜對她的敵人會吃了還不吐骨頭。他瞭解她這種人,他也知道如何對付她。但是,他能在不傷害茱莉的前提下,讓她明白她外婆的真面目嗎?
「雷克……」
他毅然不再想那殘酷的老惡婆。「她當然不會咬人。你現在要去哪?願意有個護花使者嗎?」
她聳聳肩。「我要去咖啡店遞送最新一期的『塔勒三日刊』和『紳士季刊』。我不需要護花使者。」
「啊,可是你需要的。」
「為什麼?」
他撥搓光禿禿的上唇。「據余夫人表示,咖啡店不適合弱者女性的纖弱性情,而且充斥著政治和哲學這類嚴肅話題。」
茱莉大笑。「除非季刊在轉運時毀損,否則他們從未注意到我的存在。而且,嚴肅話題來不及讓我吃不消,因為我只去送遞刊物,立刻就出來。」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可以只手擎天。「反正我還是要去那兒。」他說謊。
「隨你吧!」
他握著她的手肘走向房門。他逗她道:「我看我要親自去拜訪杜比,問他為什麼你不喜歡他。」
她抓住他的衣領,目光驚惶。「你千萬不可以去。」
他按住她的手。「為什麼?」
她緊張地看著他的領巾,又看看吸煙座,再看看牆上的肖像。最後,她說:「他要我的工作。」
雷克托起她的臉。「看著我。」她看他,他說:「還有呢?你隱瞞了他的一些事。」
她再度振作自尊,但騙不了他,因為齊雷克一眼即知什麼是謊言。一股深切的同情勾動他的心靈。「告訴我。」
「六年前,家父派杜比來此地跟我結婚。」
第八章
騙子與密醫將罰款三十金幣,並且坐牢。
──藍畢梧,巴斯城規
站在魏家俱樂部的賭博室裡,雷克端著一杯威士忌旁觀嘈雜的人群。一群年輕的賭徒正在擲骰子,他們身上的衣服雖舊但都經過小心的修補。他們相互笑罵,屏氣凝神地等待骰子停止旋轉。
雷克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二十歲時,他的人生目標只有兩個:賭博和玩女人。雖然他不需要靠賭博贏錢營生,卻需要一個地方躲避那些永遠不遺餘力在推銷女兒的母親們。在倫敦最聲名狼藉的賭場裡,有許多女人急於和他上床,許多賭徒急於與他一較長短。
他著實享受了青春──甚至是那些宿醉的早晨,反胃、頭疼,身邊躺著一時想不起名字的女人。回想起來,他希望自己當時追隨了潮流到巴斯城來,因為這樣他就會認識藍畢梧。有了巴斯之王這個朋友,雷克可能早就娶到安茱莉為妻,不必受她的父親支使。
想到有安喬治這種岳父,雷克不禁反胃;幸好娶茱莉為妻的期待軟化了他的心。
他啜口威士忌。酒杯阻隔了他的視線,他的思緒轉為內省。曾經,婚姻只讓他想到枷鎖束縛,而現在娶茱莉為妻的期待卻帶給他的心靈一股滿足感。
「你看起來彷彿玩得很愉快,爵爺。」龐杜比說。
雷克的第一個反應是一拳打爛龐杜比的臉,再扭斷這雙碰過茱莉的手。但是暴力改變不了她的過去,反而會對她的未來造成負面的影響。
「這裡有各種娛樂。」雷克溫和地說。
「終年不斷。」印刷商微笑,露出一顆斷裂的牙齒。「我相信茱莉若沒有去布里斯托,你會更愉快。」
杜比又在玩什麼新把戲?「她明天就會回家。」雷克說。
杜比注視他的酒。「她對通告和信箋的事不太高興。你取消它們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