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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安妮塔·藍伯

    「哦,那你會留下一道疤吶。」

    不太可能。「是啊,而且很難看,我相信。」

    「我可以再請大夫來一趟。」

    就算他得站在這兒花一晚上工夫閒扯,也會要她親手替他縫。

    「或許我可以試試稍微縫一、兩針,」她的藍眸仍避著他的目光。「那樣你就不會留下杜克勞或艾森的印記了。」

    他努力回憶自己是否曾追求過羞怯的女人,或一個有腦袋的女人。理智告訴他要讓她忘記那一吻,男性的衝動卻叫他給她上第二課。但其它想法也紛紛插上一腳。他原本覬覦安茱莉的肉體。她的美麗和性感勾起了他的本能需要,但他沒料到自己會感受到擁抱她的興奮,或瞭解她的喜悅。

    「既然你提議,我寧願留下你的印記。」這謙遜的話差點令他噎住。

    「哦,好吧。」

    她快步走向房門,召喚一名女僕。雷克給自己的戰術評分甚高。她拿著針線盒回來時,他還在為自己的巧計喝彩。

    「坐這兒,燈光下。」她指指燭台旁的一張椅子。

    「我們可以站著縫。」想到那一幕愛的遊戲,令他血脈噴張。

    她雙頰嫣紅。「我不夠高。」她睜大了眼,揚起唇角笑了。「我從沒想到會跟任何人說這句話。」

    你跟我是絕配,他暗自說。他按捺住浪漫的思潮留待以後再沉醉。目前他若不保持敏銳與理智,安茱莉會再度逃走。

    舒服地坐在扶手椅上,他說:「隨你怎麼縫吧,局長小姐,只要不用粉紅色的線就行了。」

    她嬌笑,翻弄著盒子。「綠色配你的眼睛如何?」她拿起一截線。顏色令人想起詹姆斯河畔的森林。

    他勉力作輕鬆狀說:「綠色符合藍先生的城規嗎?」

    「放心,如果不合,全巴斯城都會知道。」

    「怎麼會?」

    「他會在全市貼滿告示。」

    「想想看,」雷克說。「居然有男人會帶著藍畢梧的城規滿街跑。」

    「有個女人做過。」

    「你就是那個女人?」

    她的嘴像蛤蠣似的猛烈合上,但他已猜到答案。「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她簡直花了一輩子時間在穿針線。等到她再度轉向他時,她已恢復了巴斯城郵政女局長的面貌,不再像只羞怯的貓兒。「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而且並不愉快,令我不想對生命中的過客重述。」

    「我不是過客,茱莉。」

    她纖美的手指碰碰他的臉。「別動,否則我們會在這兒折騰一夜。」她凝視他。「這一下會痛。」

    他像個石頭人似的一動也不動,讓她用針縫傷口,但他的腦子卻像漩渦似的轉動不停。她的近在颶尺帶給他無比愉快之感,令他忘記縫傷的疼痛。她頸項散發出歐薄荷的清香,她的酥胸有如甜薄荷。她未著濃妝,只淡淡刷了一層粉,雀斑隱約可見。他渴想用指頭劃過她高貴的鼻樑,柔和的雙唇。她咬斷第一針時粉紅色舌尖探出櫻唇。哦,那舌頭。

    她困惑地眨眨眼。「你喜歡縫傷口?」

    如果他對她說明白,她會飛奔而逃。咳去喉中的梗塊,他勉強道:「我在想自己真幸運,操針的是你而不是艾森。」

    「哦。」

    她的口氣顯得失望,眉頭微蹙。要命!貓兒從藏身處跑出來了,而他打算佈施它愛吃的奶油。「你縫得很好。」他說。

    她的嘴角再度翹起。「你怎麼知道?我可能正把你的耳朵縫到臉上。」

    他大笑。

    「別動!」她的雙眼閃過一抹笑意。「別再動,免得我弄壞了傷口,把你弄得像一塊補釘。」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海軍不會在乎。」

    她深吸一口氣。「海軍有你真幸運。我想你應該是個好軍官。你一定急於回到船上。」

    他更急於帶她進洞房。「不一定。」

    「你很會帶那些郵童,再次謝謝你。」

    他被自豪脹滿的胸膛緊繃著紐扣。一股股慾火湧向他,他悄悄將雙手合在腿上。「你不必謝我。我們要去跳舞的,記得嗎?」

    她拿起剪刀,帶著完成的意味,剪斷絲線。「我會在魏家俱樂部跟你見面,但是你不能再吻我。你是我生命中的過客,記得嗎?」

    別理她的話。他打算從頭到腳吻遍她,還要吸吮中間的每一處甘美的部位。

    「我的想法不然,局長小姐。」

    第四章

    因家世背景而產生的勢利觀念,在文明而開明的巴斯城沒有立足之處。

    ──藍畢梧,巴斯城規

    「雷克爵爺把他的手槍交給我,命令我假如那個土匪敢動一根指頭,就可以開槍轟掉他的兩個蛋。」

    郵務室迸出一陣男孩子童稚的哄笑。

    「姓杜的全身直打哆嗦,」賀亞伯吹噓道。「而且像個酒鬼去做禮拜似的嗚嗚哀鳴。」

    沒有人注意到停在門口聆聽的茱莉。

    盤腿坐在分類桌上的亞伯鉅細靡遺,而且顯然加油添醋地描繪如何追捕到郵件劫匪。一群小男生團聚四周,表情癡迷而神往。亞伯舉起拳頭,悶吼一聲,拳頭用力往上一揮。「我們把他揍得差點上西天,真的。」

    茱莉咳了兩聲,跨入郵務室。

    「要命!」亞伯躍到地板上。他的聽眾轉身傻瞪著她。

    亞伯靦腆地低下頭。工作台上仍攤著信件和雜誌,分類櫃的格層仍是空的。她知道他整個下午都在重述他的歷險記,並沒有將信件整理分類打包。

    她威嚴地瞪他一眼。「亞伯,這批信件天一亮就會送往布里斯托,是不是?」

    「是的,小姐,鐵定送出去。」他趕緊抓了一捆雜誌。「咱們快動手做活了,小伙子們。」

    他們像雞見到黃鼠狼似的,四散竄至各人的崗位上,嫻熟的手指迅速傳遞信件。

    年紀最小,才九歲大的施昆彼,手握一疊信件向她湊近一步。「小姐,看你的樣子呵,黑衣服佩上珍珠,好漂亮。」

    她對他笑逐顏開。這襲黑色晚禮服和搭配的黑色舞鞋是外婆送的禮物。茱莉從未穿過。那雙鞋子令她原已畏人的身高更添兩英吋。不過,今晚她不必擔心會俯視她的舞伴了。齊雷克是她的舞伴中最高的一個。

    昆彼搖搖頭。「你比選美皇后更美麗。」

    「而你是個很有風度的小小奉承家,施先生。」

    大教堂的鐘聲響起。郵童們停下工作,數著每一下鐘聲。聽到二十四響,亞伯說:「李奇蒙公爵來了,黎絲說的。」

    以鐘聲召告貴族光臨是畢梧的另一個風俗,但今晚茱莉無暇顧及典禮。「昆彼,」

    她說。「你數完次要信件了嗎?」

    大大的淺褐色眸子盯著她絲裙上的一撮撮珍珠。「哇,還沒有,小姐。」他跳回原位。「糟糕,我才從本地郵袋中把它掏出來。我不會再把它送到倫敦,我保證。」

    「那你剛才一直在做什麼?」

    他指著其它男童。「亞伯在告訴我們他如何逮到杜克勞,又把他趕走的經過。他不能讓姓杜的搶了郵件和窮人的錢還逍遙法外。」

    她既感激又惱火,心情沉重。她會打發雷克爵爺上路,跟前面六個一樣;但是她不能馬上做,他才費了那麼大的功夫幫助她。他的身份也太重要,無法閃躲。

    她動手脫下手套;沒有道格從旁監督,郵童會在這兒整理幾個小時還弄不好。她不能要墨林來處理,他在伺候外婆和應邀來晚餐的牧師。「郵件應該已經分類打包,各位先生。」她無奈地把手套和手提袋放在一邊。

    「我們可以處理,小姐,」亞伯央求道。「你要去魏家俱樂部。」他看看鐘。「現在六點十分了,你會遲到。」

    「女士向來遲到,亞伯。不過,郵件可不然。」

    他的濃眉皺在一道。「雷克爵爺說你會跟他跳舞,是真的嗎?」

    這話令她心慌意亂,她堅決地想讓心跳正常。她何必焦慮?他已答應不再吻她。為了回報,她應該讓他尊嚴無損地離開巴斯城。「也許會。」

    雙手叉腰,亞伯說:「我打賭他會令所有女士瘋狂著迷。他告訴過我有一年秋收時節,在殖民地為一位女士差點跟人決鬥。是一個造船商的女兒,看上了他,她的另一名追求者眼紅吃醋。」

    茱莉低聲喃喃道:「那麼她肯定需要戴眼鏡。」

    她走到工作台,拿起一疊信,轉向分類櫃。厚羊皮卷,蓋著花俏印信的官方文件,與斜體書寫、香味撲鼻的私人信件共享一個格層。「紳士季刊」與「科爾街新聞」及「賽馬月刊」放在一起,一時,房中充滿紙張滑過木質桌面,和信封內鋼板的叮噹聲。

    工作這麼繁重,她心想,回饋卻這麼少。她看看專心工作的郵童們。這些少年應該要有出頭的機會——只要她擔任巴斯城郵政局長一天——她會讓他們得到這個機會。想到這次郵件遭劫的後續危險,她說:「各位。」

    「仔細聽。」亞伯挺胸喊。

    他們個個挺胸立正,一張張信任的臉孔轉向她。「郵件被劫之事,我們一定要守口如瓶。萬一龐杜比或任何人得悉道格的不幸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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